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我,能夠成為這棟超豪華高檔公寓的門房,真是榮幸之至,但因身份卑微而違心烹飪出的令人作嘔的菜餚,甚至連二樓的國會議員德·布羅格利先生都要出面干涉了。在他妻子面前,他要表現出彬彬有禮卻不失嚴厲的樣子來對我進行說服性教育。要知道,這位先生的人生一大目標便是驅趕老百姓家裡所特有的氣味。這令我如釋重負。為了更好地掩飾,我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到被迫服從的外表之下。
這是發生在過去二十七年間的事情。從那以後,每天早上,我都會到肉店買一片火腿或者是小牛肝,再放到網兜裡,夾在一袋麵條和一把胡蘿蔔之間。我得意地炫耀這些能夠凸顯其相當重要特點的寒酸食物,因為我是這所高檔住宅中的窮人,買這些東西一方面是為了滿足他們對門房根深蒂固的看法的需求,另一方面是為了餵養我的貓咪列夫,它因吃了本該屬於我的食物而發胖。當它恣意享用它的豬肉和奶油通心粉時,我卻能夠在毫無嗅覺干擾,在沒人懷疑我對食物的個人偏好的情況下好好滿足下自己的胃口。
最棘手的就是電視的問題了。我丈夫在世時,我從沒有想過電視會成為一大問題,因為他經常看電視使我免去了這項苦差事。每當電視的聲音肆溢到樓房的門廳時,這足夠使社會等級偏見保留下去。於是,當我丈夫呂西安死後,我只能費盡心機地維護自己的顏面。他在世時,我不需要盡這項不公道的職責,他死後,我就失去了他這個沒有文化而引起他人猜疑的擋箭牌。
多虧了無按鈕裝置,我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一個連著紅外線裝置的電鈴時刻提醒著我大廳里人們的一舉一動,如此一來,使得所有的警報按鈕都失去了作用,大廳裡的過客按電鈴好使我能夠知道他們的到來,哪怕我離他們很遠。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總是待在走廊深處的一個小房間裡度過我大部分的閒暇時間,這裡沒有嘈雜聲和惡臭味,我可以做回我自己,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並同時像每個門房一樣能夠第一時間得到資訊:有誰進來,有誰離開,和誰一起,在什麼時候。
因此,當穿過大廳的居民聽到輕微的電視聲響時,他們在缺乏想象力而決非發揮想象力的情況下,腦海中會浮現出一個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門房形象。而我呢,正躲在自己的神秘小屋,將門窗的縫隙塞堵上,我雖聽不見什麼聲音,卻能知曉有何人路過。在隔壁房間裡,我可以藏在白色紗簾的後面,透過樓梯對面的貓眼洞,神不知鬼不覺地察看每一位過客的身份。
錄影帶的出現,以及不久之後的DVD機更加從根本上改變了我的內心世界。哪個人會相信像我這樣一個門房會如此感動於《魂斷威尼斯》由義大利導演維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 1906…1976)執導,改編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德國作家託瑪斯·曼(Thomas Mann,1875…1955)的同名小說,是一部結合了電影與文學敘事成就的藝術電影。--譯註這部電影?又有哪個人會相信馬勒馬勒(Gustav Mahler,1860…1911),歐洲著名指揮家、作曲家,代表作有交響樂《巨人》、《復活》和《大地之歌》等。其中《大地之歌》是馬勒根據漢斯·貝特格(Hans Bethge,1876…1946)的《中國之笛》中李白、錢起、孟浩然和王維所作七首德譯唐詩創作的。--譯註的音樂是從一個門房的房間裡傳出來的呢?我從我?夫婦共同的儲蓄中拿出一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積蓄,搞來另一套電視光碟裝置放在我的神秘小屋中。當門房裡那臺電視機播放著低階娛樂節目而保護著我的秘密時,我卻在神秘小屋中眼含淚光,為藝術的奇蹟而如痴如醉。深刻思想之一
追逐繁星
在金魚缸中
了結此生
藝術的奇蹟(2) 有時,成年人似乎會花一些時間坐在椅子上,思考著他們悲慘的一生。他們憑空嘆息,就像總往同一個窗戶上亂撞的蒼蠅,他們搖晃、掙扎、虛弱,最終墜落,他們會捫心自問為何生活會讓他們去他們不想去的地方。最聰明的人把這當作是一種宗教:啊,資產階級生命中可恥的空虛!還有一些這樣的犬儒主義者,他們跟老爸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我們年輕時代的夢想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呢?”他們露出一副看破紅塵、心滿意足的表情詢問道。“他們夢想逝去,生命像一條狗。”我厭煩這種虛假的自視清醒的“成熟”。其實,他們會像其他小孩子一樣,不明白髮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強忍著扮演硬漢,其實心裡難過得想哭。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