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馬六就不贊同了。 “身無長處的是你,我可是種地的一把好手!” 毛三兒一盆涼水又給他潑過來:“難不成那位夫人收你做奴僕,是為了讓你去種地?” 再說,種地的那是隱戶,可不算家奴。 至於隱戶和家奴,實際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沒有人是真喜歡失去自由之身的。 他們這些青壯,在珩陽城破後,便是不想被樊城附近的塢堡收為隱戶,才選擇跟了李珙。 只是還沒幹出一番大事業,李珙就先嘎了。 “若是在那位夫人族中做隱戶,不見得就不能活。” 毛三兒沒接這話,管自己繼續塗藥,馬六想得倒是美,可他們不是那些上楊村的村民,是作了惡的‘蟊賊’,待到了雒京,他們這些人極有可能被髮賣,亦或是被送進京兆府的大牢。 這一晚對魏老五而言,同樣是個心情複雜的夜晚。 如果說,他本來還抱著趁機逃走的天真想法,現如今,卻是動也不敢再動。 甚至因為除草最為賣力,還得到了一份獎賞。 魏老五坐在火堆旁,摸著懷裡那塊自己才啃了兩口的糕點,向其他三人宣佈一個決定:“那小獠過於兇黠,又有化屍水在手,逃跑的事需得緩一緩。” 這話,換來陳二狗的斜睨。 至於朱貴兒與馮麻子,只顧著自己伸手烤火。 自己的發言未得到捧哏,魏老五卻依然說下去:“我知道弟兄們都不容易,但李珙已死,我等縱是有萬丈豪情,也得認清形勢,且再與那小獠虛與委蛇一段時日! ” 回應他的,是陳二狗的一記白眼。 他們這些人裡,想逃跑的,自始至終就只有魏老五。 若非魏老五一身腱子肉自己打不過他,陳二狗都想當場戳破這廝的厚臉皮! 一邊嘴上不離‘我魏老五絕不屈從於淫威’,一邊聽到小郎君說‘除草幹勁最足的那人可得一塊糕點’、便掠奪了他立功的機會。 這會兒,跟他在這裡演什麼忍辱負重。 ——我tui! 旁人心裡怎麼想的,魏老五是一點都不在意了。 躺下睡覺前,他又將左手伸到懷裡,掐了一角糕點放嘴裡,與白日那塊糕點不同,他從這塊糕點裡吃出了肉味。 不說他被強徵去守城、沒再吃過一頓飽飯,即使是在自個兒家中,也從未嘗過如此香鹹的肉味。 如果阿孃能跟他逃出來就好了。 嘗一嘗這味道,才不算白來世間走一遭…… 魏老五含著那點肉味兒沉沉睡去,與他拴在一起的陳二狗,卻睜了一晚上的眼。 翌日出發前,謝蘊安排六個青壯先行一步。 ——讓他們繼續去前面除草。 為防止青壯們體力不支,謝蘊沒再讓他們自己挖野菜,而是每兩人分發一塊壓縮餅乾。 發的,是她最不喜歡的肉蓉口味。 注意到陳二狗的黑眼圈,謝蘊有些訝異:“你晚上做賊去了?” 陳二狗欲哭無淚,這魏老五睡覺打鼾放屁磨牙樣樣都佔,自己簡直是遭罪,可他又不敢說自己不想跟魏老五拴一塊兒,畢竟做出這樣安排的,正是面前這位生剖了李珙的小郎君。 “小的,小的就是捨不得故土。”陳二狗擠出了一抹笑。 人離鄉賤。 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謝蘊回眸望向上楊村的老幼婦孺,有老者從地上挖了一捧泥土,裹進一塊舊布里;也有婦人叫孩子跪到地上,朝著珩陽城方向磕了一個頭,拜別故土,亦拜別那些在兵禍中身故的親人。 作為異世客,不管是她還是江主任,或許對這個時代還缺少一份歸屬感,但此時此刻,謝蘊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名為悲愴的情緒。 只是這份悲愴中,又帶著無法被忽略的堅韌。 等陳二狗幾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謝蘊也去找江主任問物資的事。 上楊村村民的口糧已經所剩無幾。 便是昨日,不少老人與孩童也只喝了一碗野菜湯。 碗中的野菜寥寥無幾,稱得上清湯寡水。 娘倆商量後,將糧倉的位置定在二十里之外。 按照這幾日隊伍的趕路速度,大概會於正午時分‘找’到糧倉。 將江主任送上馬車,謝蘊揀起一旁的杌凳,才遞給啞奴,劉蟾就晃過來:“恩公可曾發現,今日與昨日有何不同?” 謝蘊轉頭,視線卻沒落在劉蟾身上,而是瞧向不遠處的道路兩旁。 ——那裡出現了更多的流民。 昨日他們後面,只是縋著十幾二十個流民,並且零零散散,到今早上,數量至少翻了一倍。 這些流民不一定是珩陽縣人,因為遭遇叛軍滋擾的並非只此一縣,有的甚至是從更南邊逃難而來。 有幾張面孔,謝蘊還在東林郡城外見過。 倒不是對方相貌出眾。 而是那幾乎不蔽體的衣裳,著實讓人印象深刻。 謝蘊投去目光,卻未有人與她對視,那些流民正各自忙活著,有人坐在殘破不堪的草蓆上啃硬餅,有人低頭四下找著可食用的野菜,也有那皮包骨頭的婦人扯開衣襟喂著孩子。 謝蘊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們。 在他們的襯托下,上楊村的村民都算得上有排面。 “昨日恩公驅散那群搶糧的刁民之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