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沒半點避諱。不是當真捫心無愧,就是太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昨晚承諾該來的時辰早過了,還沒見他的身影。
坐在案前的人終於按耐不住,憤憤地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字後,發瘋似地用雙手緊攏,將那帶字的紙揉捏成一團,狠擲向窗外。
殿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雨,細如銀毫,不動聲色地打溼悠哉殿前的雕窗。
皇帝沉靜片刻,突然站起身,衝出門外,苦找到那已經溼糊紙頭團,默默放在手心攤開。
筆墨未乾,雨水滴在紙上,溶化成一片,但依稀還是可以辨別紙上的字:韓朗。
“扔都扔了,為什麼還要揀回來?”一柄雨傘替他遮去了逐漸密集的雨點,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飄來。
天子沒回頭,邁步準備走回殿堂。
“難道你還要等他到破曉嗎?”聲音又問,皇帝依然不答,也沒有轉身。
“皇上,我們就這麼過一輩子嗎?”
皇帝佇立在屋簷不動,身體有些不穩,甚至可以說是搖搖晃晃。
“沒有我,你當不成皇帝;沒有你,我不可能再活在這世上。韓朗說,現在我們的命運,一人只能一半,分不開的。陛下,你真的想要這樣活一輩子嗎?”
雨越下越大,雨水有節奏地擊打屋頂,那聲音彷彿有了魔力,讓雨落在人心上,一路滴答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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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依舊秋雨纏綿,近傍晚時分,華容真的被韓朗差人抬到了賴千總府上。
一路上顛簸,華容強撐,摺扇雖然沒了,卻還能硬撐個倜儻,可意識卻有些恍惚,像是魂靈一不留神,就能從這疲憊不堪的身上漂移出竅。
果真,還沒到了賴府門口前,意識終於渙散,他昏睡了過去。
清醒過來,華容第一眼看到就是華家第一名僕——華貴。
“主顧呢?已經做完?銀子收到?”他連忙比手勢,關心交易狀況。
“你暫時死不掉,本來還想跟來給你收屍呢。”華貴耷著臉,“還能走嗎?不能走,我可沒錢請轎子抬你回去。”
華容別他一眼,想瀟灑地賞他個笑臉,卻也萬分困難。
“錢沒賺到?”他沮喪,咬了咬牙。
是他昏迷的關係,沒讓客人滿意?
華貴立刻大嗓門回他:“今天你的主顧,沒工夫上你了,都去朝裡商量韓朗那點破事呢。”
華容困頓地眨眼。
華貴知他要問什麼,截道:“據他們說,金鑾殿上皇帝與那個殺千刀的韓太傅鬧翻了!”
華容聽後又是一愣,忙虛弱地打著手勢:“怎麼可能會鬧翻?“
“那我怎麼知道啊。只聽說,那姓韓的在讀自己的奏章,皇帝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二話不說衝過去,就把韓朗的則子給撕了個粉碎,粉粉碎啊!他還眼瞪了韓朗很久呢,就差沒下旨把他給拖出去砍了。”華貴把剛打聽到的,添油加醋地轉述了下,“喂,你說他會倒嗎?”
華容笑著虛弱地比劃:“要他倒未免太快了,我還沒傍上他,賺夠銀子呢。”
“就是!他還欠我們銀子!你記得死前,一定要討回來。那個撫寧王和我可沒的比,連送佛送到西的道理都不懂。只知抬人過來,怎麼回去他就不管了。”華貴一邊攙扶著華容下榻,一邊不甘願地嘀咕。
“只因為我死後家當都是你的,不是他撫寧王的。”華容虛弱地打著手勢,到這時居然還笑得出來。
第四章
第四章
殿外,韓朗已經跪了一天一夜,睫毛上蓋著層霜,居然已經不再融化。
朱門開了一條窄縫,皇袍的一角掠動,有些遲疑地停在了他跟前。
“皇上若不解氣,臣可以一直跪下去。”韓朗低頭,這句話不是在折磨他自己,而是在折磨他的皇帝。
皇帝果然是嘆了口氣,蹲下身來看他,臉孔小小眼神無助,和小時候一般無二。
韓朗這才笑了,替他將風裘繫緊:“對了,這才是我的好皇上,您應該相信,臣才是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皇帝還是不說話,由著他慢慢將自己扶起,又慢慢將自己擁進門去,慢慢抱在了懷裡。
“蘇棠通敵叛國,論罪的確當誅。”韓朗將他的皇帝抱在膝上,熾熱的唇咬上他耳垂,吞吐著慾望:“皇上不應該撕了我的摺子,耽誤了軍國大事。”
皇帝掙扎,一如既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