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看著她,鄙夷有之,同情有之,興味有之,看好戲有之。
各人眉眼,各種心思。
就連錦弦也是少有的沉默,微抿著唇,鳳眸深深,靜候事件的發展。
蔚景恍惚抬眸,一一環視過院中眾人,錦弦的、蔚卿的、禁衛的、太監的、府中下人的、錦溪的,一百多號人,這一百多號人也都聲息全無地看著她這個焦點人物。
哦,不,有一人沒有看她。
是凌瀾。
他微微低垂著眉眼,眸光不知落在面前的何處,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的神色,只看到他英挺的鼻樑和緊緊抿成直線的薄唇,在搖曳的火光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一陣夜風吹過,蔚景打了一個寒顫,她將身子往夜逐寒的懷裡縮了縮,美眸殷殷地看著他,軟軟喚了一聲:“相爺。”
眼前又晃過,那日蔚卿跟錦弦在相府門口當著眾人的面撒嬌的樣子,當時,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惡寒了許久。
而現在,她卻不得不如法炮製,眾目睽睽之下,朝另一個男人撒嬌,希望能得到對方的疼惜。
她想告訴他,夜真的很冷,她穿了那麼多還冷,如果脫了衣服,如何受得住?
悲愴嗎?蔚景!
你竟淪落到如斯地步!
真他媽悲愴!
可是沒用!
沒有憐惜!
或許是她的人不討喜,又或許是她的媚。功不行,就算她如此沒皮沒臉地湊上去,對方依舊笑得絕豔,說得決絕。
“夜那麼冷,顏顏速戰速決吧,杵在這裡也不是事兒,大家都等著,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你也好回房休息不是。”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頰上,她只覺得渾身的寒意更甚。
“要本相幫你嗎?”將她自懷裡放出來,夜逐寒體貼地問。
“不用。”蔚景第一次冷了聲音,微微後退了一步跟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屈辱一點一點從心底深處泛出來,翻江倒海,也不知她哪裡來的勇氣,竟是突然開口問向錦弦:“民女斗膽,請問皇上,是每一個穿紅衣的女人都要驗身對嗎?”
錦弦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有此一問,還未做出回應,另一個男人再一次先他出了聲。
“方才我已經說過,公主跟刺客無關,為何兜來兜去,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再說了,公主金枝玉葉,豈可在眾人面前脫衣?”
男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凌瀾。
重重閉眼,死死地攥緊手中的同心鎖,刺痛從掌心傳來,她才總算沒有讓自己失控。
金枝玉葉,豈可在眾人面前脫衣?
那麼她呢?
殘花敗柳嗎?
看吧,這就是區別!
今夜的新人有兩對。
同為人夫,同為人妻。
她的丈夫說,沒事,你就學你們風月樓那些給客人表演的姐妹就好了,將外袍、中衣、裡衣脫掉即可。
別人的丈夫說,公主金枝玉葉,豈可在眾人面前脫衣?”
而這個別人的丈夫曾經也跟她說過:不管我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是害你的人。
也是,如今他也沒有害她不是。
他不過是維護了自己的妻子而已。
微微苦笑,她便也不再多說一個字。
輕輕垂下眼簾的瞬間,她看到凌瀾眉心微攏,略略將視線別過。
她也無心去想那是什麼意思,小手微顫地來到領口,開始解喜袍上的盤扣。
心裡一遍一遍說服著自己。
不就是脫衣服嗎?
不就是當眾脫衣嗎?
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在乎這副皮囊作甚?
眾人見她真的動作了,低低的唏噓聲四起。
錦弦沉眸,唇角一抹微弧若有似無,夜逐寒瞳孔微斂,眸色深幽。
凌瀾終於也緩緩抬眸朝她看過來,輕抿了薄唇,眸中神色不明。
蔚景無視,通通無視,只低垂著眉眼,定定望著自己身前的地面,繼續著手中動作。
不知是盤扣做得過於複雜,還是自己的手太過顫抖,她解了半天,竟是沒有解開一粒。
邊上的夜逐寒見狀,伸手想要幫忙,被她略一側身避開。
到底是心裡擰著一股氣,她乾脆拉著衣領,大力一扯,“嘶”的一聲,三粒盤扣盡數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