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她的腰,一言不發的帶著她在極快的舞曲裡踏出去。“謝先生。”她喊了一聲,沒應;她仍未從上一場大鬧裡緩過氣來,必要全神貫注的,才不使自己腳步慢了一拍;荔枝紅的光落在他身上也暗沉沉的,好幾次的須得眼神對視的時候,她抬頭來都不大看得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他今天有些格外的沉默。
請多說點話吧,像往常那樣也好。她心裡想著。這樣沉默,今天不知為何使她分外容易分心,心底一團莫名的焦躁,手風琴拉的越快,便越急火攻心。“跳舞是代替思想的肢體交流。”她想起黃先生的話,覺得不全對。若全是肢體交流,更容易讓人侷促不安,便覺得扶著她腰的那隻手也是滾燙的。
到最激烈處有個不短的停頓,第一次聽的人都容易以為是一曲終了,戛然而止了。
謝擇益放在她腰際的手鬆開。她趁機想說:謝先生,咱不跳了吧,讓我歇一會兒。
低頭剛喘了兩口氣,突然的,她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吃驚,緊緊握著她的那隻手,幾乎立刻將她拉回身邊;便也因此重重撲進他懷裡。
她嚇得驚呼一聲,瞬間,手風琴聲如同畫外音,如同驚雷響起;她心仍在顫著,謝擇益卻維持著這個姿勢,自然而然的,讓她身體緊貼著自己,步履一致、且快的踏出去。
☆、〇三〇 夜二二
因一種全然陌生觸感; 使得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身體隔著薄薄禮服衣料緊貼在一起; 甚至能感受到那結實而修長的腿上的柔滑肌膚,是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肌膚; 卻因此也更加陌生。這種無所顧忌的肌膚之親; 在這種場合下有反常的合理性,讓她一點短暫的不自在;這種不自在使得她抗拒; 所以僵硬; 在十餘個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的節拍裡,她彷彿成為了他手中的提線木偶,被他強勢的挾持著被動的跳躍下去;而近在耳畔的呼吸與身體的摩擦; 她的僵硬與他的從容,都使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個初次登臺、故而技術欠佳的生澀妓|女; 雙手攀在嫻熟的嫖客肩上耳鬢廝磨; 笨拙的求歡……
她強迫自己去忽視肢體觸碰帶來的不適,卻無法忽視在近在耳側的低沉呼吸,和她自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在手風琴與大小提琴聲伴奏裡,她聽到了第三種聲音——有個因渴求而沙啞的男聲在說:kiss me, touch me, I want you。
有人講過音樂存在於電影中的意義。好的電影音樂不是動聽的音樂; 它應該與這個情節渾然一體,每一個節拍都與之合拍。它可能是一個生命絕望尖叫時的轟鳴,是飢寒交迫者凍死荒原最後的那一聲氣若游絲嚶嚀,是美人著高跟鞋起舞時搖曳的腰肢; 是男女之間情到濃時、用以補足肉體觸碰外的靈魂撞擊的畫外音。
她腦袋裡一陣轟鳴,可覺察到的臉頰滾燙,因她臉緊靠著他肩膀、雙腿緊貼著他左腿的姿勢而使境況更為窘迫。
可預料的,在一陣大提琴滑調聲裡,他猛的將她轉過來背對著他,將她雙手在身前交替反剪。這是個極具侵略性的姿勢,當他將下頜抵在她頭頂時,便已將她整個嚴絲合縫的納入自己懷裡。她的脊背能感覺到緊貼著的寬闊胸膛的呼吸起伏,他便能覺察到她整個人都在發燙。所以她聽到近在耳側的低沉嗓音,用英文問她:“Shame,eh?”
她反駁:“Just afraid……afraid of making a mistake。”
他說:“Then learn to。”
學它做什麼?她臉上又一陣燒。
不自在的動了動,他雙手立刻將她剪得更緊,說話的聲音也更低、且柔,以幾乎是命令式的口吻:“Don’t think, don't talk。”
她雖立刻聽話的噤聲,交談的權利被剝奪了,每一個神經末梢卻都高度敏感。她幾乎感覺到身體肌膚都從他的光滑柔軟的西褲與她的軟綢長裙裡潑了出來,連空氣裡都充斥著強烈的求偶訊號。
人們為什麼要發明這種舞蹈,用肢體的激烈來替代靈與肉的訴求?
這根本就是色|情,拒絕則視為不禮貌。
足尖抵著足跟,頭頂抵著下頜,親密的互動的挪移裡,有幾個瞬間,她突然疑心周圍跳舞的人已經散去,舞池中央只剩下他們兩,其餘人都在自發而全神貫注的望過來。
她胸如擂鼓,驚惶不定。更令她心中驚疑的是,她似乎一點也不抗拒與他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的肢體接觸……
為什麼?
以往的自然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