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了孽,就是極力修為,也不中用了?“多九公道:”林兄這是甚話!善惡也有大小:以善抵惡,就如將功贖罪,其中輕重。大有區別,豈能一概而論。即如這人忤逆父母,淫人妻女,乃罪大惡極,不能寬宥的。你卻將他吃齋唸佛那些小善,就要抵他兩樁大惡,豈非拿了杯水要救車薪之火麼?況吃齋唸佛不過外面向善,究竟不知其心如何。若外面造作行善虛名,心裡卻杯著兇惡,如此險詐,其罪尤重。總之,為人心地最是要緊。若謂吃齋唸佛都是善人,恐未盡然。“
話說間,離船不遠,忽見路旁林內飛出一隻大鳥,其形如人,滿口豬牙,渾身長毛,四肢五官,與人無異,惟肋下舒著兩個肉翅,頂上兩個人頭,一頭象男,一頭象女。額上有文,細細看去,卻是“不孝”二字。多九公道:“我們剛說不孝,就有‘不孝鳥’出來。”
林之洋聽見‘不孝’二字,忙舉火繩,放了一槍。此鳥著傷墜地,仍要展翅飛騰。林之洋趕去,一連幾拳,早巳打倒。三人進前細看,不但額有“不孝”二字,並且口有“不慈”二字,臂有“不道”二字,右脅有“愛夫”二字,左脅有“憐婦‘二字。唐敖嘆道:”當日小弟雖聞古人有此傳說,以為未必實有其事。今親目所睹,果真不錯。可見天地之大,何所不有。據小弟看來這是世間那些不孝之人,行為近於禽獸,死後不能復投人身,戾氣凝結,因而變為此鳥。“多九公點頭道:”唐兄高見,真是格物至論。當日老夫瞥見此鳥,雖是兩個人頭,卻都是男像,並無’愛夫‘二字。—一因天下並無不孝婦女,所以都是男像。——它這人頭時常變幻,還有兩個女頭之時。聞得此鳥最通靈性,善能修真悟道,起初身上雖有文字,每每修到後來竟會一字全無;及至文字脫落,再加靜修,不上幾年,脫了皮毛,登時成仙去了。“唐敖道:”中此非’放下屠刀,立刻成佛‘麼!可見上天原許眾生迴心向善的。“只見船上眾水手因在山泉取水,也來觀看。問知洋細,都鼓譟道:”他既不孝,我們就要得罪了!這樣一身好翎毛,就是帶些回去做個掃帚,也是好的。“說罷上前這個一把,那個一把,只見拔的翎毛滿地飛舞。唐敖道:”他額上雖有’不孝‘二字,都是戾氣所錘,與他何干?“眾人道:”我們此時只算替他除戾氣,把戾氣除淨,將來少不得要做好人。況他身上翎毛著實富厚,可見他生前吝嗇,是’一毛不拔‘的。如今我們將這’一‘字換個’無‘字:他是’一毛不拔‘,我們是’無毛不拔‘,把他拔的一乾二淨,看他如何!“
翎毛拔完,正要回船,忽見林內噴出許多膠水,腥臭異常。眾人連忙跑開。林內飛出一隻怪鳥,其形如鼠,身長五尺,一隻紅腳,兩個大翅,飛到不孝鳥跟前,隨即抱住,騰空而起。林之洋忙拿槍裝藥,對準此鳥。正要放時,誰知火繩沾水已熄,轉眼間,那鳥去遠。眾水手道:“我們常在海外,這樣怪鳥,倒也少見。向來九公最是知古知今,大約今日也要難住了。”多九公道:“此鳥海外犬封國最多,名叫‘飛涎鳥’,口中有涎如膠,如遇飢時,以涎灑在樹上、別的鳥兒飛過,沾了此涎,就被粘進。今日大約還未得食,所以口內垂涎。
此時得了不孝鳥,必是將他飽餐。可見這股戾氣是犯萬物所忌的:不但人要拔他的毛,禽獸還要吃他的肉哩!“說罷,一齊回船。唐敖把信收了。林之洋取出大米給婉如、呂氏看了無不稱奇。登時揚帆。
不多幾日,到了君子國,將船泊岸。林之洋上去賣貨。唐敖因素聞君子國好讓不爭,想來必是禮樂之邦,所以約了多九公上岸,要去瞻仰。走了數里,離城不遠,只見城門上寫著“惟善為寶”四個大字。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觀雅化閒遊君子邦 慕仁風誤入良臣府
話說唐、多二人把匾看了,隨即進城。只見人煙輳集,作買作賣,接連不斷。衣冠言談,都與天朝一樣。唐敖見言語可通,因向一位老翁問其何以“好讓不爭”之故。誰知老翁聽了,一毫不懂。又問國以“君子”為名是何緣故,老翁也回不知一連問了幾個,都是如此。
多九公道:“據老夫看來,他這國名以及‘好讓不爭’四字,大約都是鄰邦替他取的,所以他們都回不知。剛才我們一路看來,那些‘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光景,已是不爭之意。而且士庶人等,無論富貴貧賤,舉止言談,莫不恭而有禮,也不愧‘君子’二字。”唐敖道:“話雖如此,仍須慢慢觀玩,方能得其詳細。
說話間,來到鬧市。只見有一隸卒在那裡買物,手中拿著貨物道:“老兄如此高貨,卻討恁般賤價,教小弟買去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