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穎之眼睛溼潤了,聲音輕柔充滿驚喜,“你叫我穎之?你……有好久好久沒這麼叫我了。”
蕭暄重重嘆了一口氣,強行扶起了她。
陸穎之順著他的力量,投進他的懷裡,將他緊緊抱住。
蕭暄一直皺著眉,伸手在她顫抖著背上輕輕拍著。
陸穎之是真的哭了。
三年堅持和努力,結果是一朝潰敗。父親死了,陸家徹底完了,打入深淵,幾十年內都沒有翻身的希望。父親當初經年的謀劃,多年經營,又算個什麼?
都是因為低估了這個男人,他的看似溫柔厚道下的堅韌和狠辣。父親看錯了他,押錯了寶,陸家才落得如此田地。
想到這裡,陸穎之抖得更是厲害,抓著他衣服的手,關節慘白。
蕭暄不得不扶她坐下,要她喝先茶鎮定下來。
陸穎之捧著茶杯,被那熱氣一燻,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蕭暄掏出手絹來給她擦:“你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國公在世,做了那麼多,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快樂。你這樣子讓他見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陸穎之楚楚可憐,保養得宛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絞著腰間絲結,眼淚怎麼都擦不盡。
“爹的確是希望我幸福。可是,我又幸福嗎?”
蕭暄眉頭緊鎖,“穎之……”
陸穎之抬起頭來,微微嘲諷道:“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好,到底哪裡讓你不滿意了?我不夠大方得體?我不夠體貼寬容?我管理後宮無方?”
蕭暄嘆氣搖頭,“你都做得很好。”
“那你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喜歡我?”陸穎之終於狠狠問出壓抑在心中多年的話,“為什麼不多看看我,像看一個女人一樣看著我!為什麼始終不肯碰我?”
蕭暄卻是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她有此一問。
他也答得很是從容不迫:“因為我已經有心愛之人。我的心,在這方面,其實很小,裝下了一個,就裝不下第二個。”
這不是完整的答覆,但至少是完整答覆裡的其中一條。他還是想給兩人留點情面。
陸穎之偏過頭苦笑。
“我只是來晚了嗎?”
蕭暄卻沒有回答。
陸穎之輕聲說:“你本來就喜歡她,我橫插一槓,我們陸家又這麼討厭。你不喜歡我,倒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怨你,我誰都不怨,是我自己命不好。都是我自己的錯。”
蕭暄只是拿憐憫的目光看她,始終不說話。
陸穎之握緊了一下拳頭,站了起來,整衣正冠,跪在蕭暄身前,匍匐在地,額尖接地,行了一套后妃見皇帝的正式大禮。
“何必呢?”蕭暄這次沒有去扶她。
陸穎之含淚道:“請陛下……請陛下,廢了妾身吧!”
蕭暄臉上的敷衍之色終於消失了。
“你在說什麼?”
陸穎之字字清晰道,“請陛下,廢了妾身吧!妾身為陛下妃子,三載有餘,無德無能,內不能為陛下生育子嗣,外不能幫陛下分憂解患,如今家族犯事惹天怒,妾身自覺無顏再服侍君側。還請陛下為大局考慮,廢了妾身吧。妾身願布衣粗糧祭掃宗祠,以求得內心一片安寧。”說完,淚流滿面地不住磕頭。
蕭暄退了一步,面色十分難看。在一旁的榮坤看到,立刻過來要扶起陸穎之。陸穎之卻將他一把推開,繼續哭著磕個不停。那副哀婉絕望走投無路的可憐模樣,配上她一身熱孝白衣,眼紅淚流的模樣,惡人怕都會動了惻隱之心。
蕭暄已是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上去扶起了她。
陸穎之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一雙大眼睛裡寫滿無數未說出口的話。
蕭暄說:“你不必如此。你到底是朕的貴妃,陸氏千金,怎麼能這樣委屈你。你叫天下人怎麼看待朕?”
陸穎之眼猛地燃起光芒。
只聽蕭暄說:“我本來已有安排,你出宮後可回陸氏本家,起居視郡主,嫁娶隨意,我不干涉。”
陸穎之輕微地晃了一晃,眼裡的一線火光就這麼被掐滅。
蕭暄假裝沒有看到,別過臉去繼續說:“至於陸家,你儘可放心,只要他們能安生,我自然不會再做什麼。”
陸穎之牽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陛下……一言九鼎?”
“那是當然。”蕭暄道。
陸穎之又淌下兩行熱淚,再次拜倒,“妾身,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