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萬千,這事情開始朝著奇妙的方向發展了。木戶加奈手裡有木戶筆記的譯稿,看來她打算用這個去說服東北亞研究會。這個選擇是對的,如今幕後黑手不明,留在中國太危險,不如早早跳出去。只要東北亞研究會同意歸還佛頭,這一切都將成為公眾的焦點,對幕後黑手來說,下手就更有難度了。
木戶加奈已經回日本了,方震知道一部分真相,但他從一開始就有意迴避我們的談話,所知也非常有限。若有人現在想了解岐山的真實情形,唯一的選擇就是問我;而如果有人想隱瞞岐山的真實情形,唯一的目標,也是我……
我突然從床上一軲轆爬起來,心驚不已。我現在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有人不希望我知道,有人希望從我這裡知道。各方隱藏在水下的勢力,都冷冷地盯著我,打著自己的算盤。這麼推演一下,我簡直就成了眾矢之的。我忽然明白,劉一鳴說我在牢裡待著還算清淨,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時候,鐵門傳來敲擊聲,然後門上的小門開啟,一盆熱氣騰騰的窩頭、鹹菜和滿滿一碗芹菜肉丁遞了進來。看來劉一鳴果然已經打過招呼,這飯菜可比前幾天的豐盛多了。有隔壁牢房聞到香味的犯人開始鼓譟,喊著也來一份,直到管教亮出棍子才閉上嘴。
我已經素了好幾天了,肚子裡缺油水,於是也不客氣,張開大嘴風捲殘雲,一會兒工夫就吃了個飽,撐得倒在地上直喘氣。五分鐘以後,我忽然感覺不對勁了。肚子開始只是淺淺的一線疼痛,很快這疼痛感分出無數枝椏,擴充套件到整個胃部,把裡面變成了火災現場,無處不是火燒火燎的。
我捂著肚子躺倒在地,冷汗直冒,右手無力地伸向牢房鐵門,抓了幾抓,卻沒發出任何聲響。又一陣疼痛傳來,我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隔壁犯人聽見了,開始還調侃說哥們兒吃太多了吧,後來聽我聲音確實不對,趕緊幫忙喊來了管教。
鐵門咣噹一聲被拉開,管教一看我蜷縮在地捂著肚子疼得臉色發青,立刻喊來醫生給我檢查。醫生匆忙跑過來簡單檢查了一下,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可能是食物中毒或者胃穿孔,趕緊送醫院去。於是三四名管教把我抬起來,七手八腳地送上看守所的一輛麵包車,由一名司機和一名管教看著,往附近的醫院送。
說來也怪,我的腹部劇疼,意識卻清醒得很。這食物肯定不對勁,可到底是誰要下毒害我?是幕後黑手,還是五脈中的什麼人?為何他們在岐山不動手,卻要在北京滅口呢?劉一鳴跟這事,有沒有關係?
疑慮襲擊我的精神,痛苦折磨我的肉體。我在這雙重的打擊不斷嘔吐,不斷顫抖,在麵包車的座椅上蜷縮成一團。管教看我這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嘴裡不住唸叨著什麼。
這時候,麵包車一個急剎車,突然停住了。我聽見管教大聲問司機怎麼回事,司機說好像撞到什麼人了。管教看了我一眼,拉開車門下去查探。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一聲悶悶的打擊聲,然後一個人衝進車裡,一下打暈司機,然後湊到我面前。
我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來的人是誰。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往我嘴裡塞了一粒什麼東西。這東西有些發苦,一落進肚子,胃裡頓時清涼一片,火勢減弱了不少。我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老人的臉,脖頸右側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表情頗為兇悍。
“付……付貴?”
來的人,居然是當年的北平探長付貴。他把我攙扶起來,厲聲道:“別說那麼多,咱們先走。”我腦袋還有些暈,聽憑他把我胳膊搭在肩上,扶我下了車,鑽進旁邊一條小衚衕。看他的動作乾淨利落,全不像一個老年人。在衚衕的另外一頭,一輛桑塔納早已停在那裡。付貴把我塞進車裡,自己也跳上去,喝令司機開車。桑塔納車頭一擺,朝著相反方向開去。我在車上晃晃悠悠,胃裡還是疼得很。付貴又遞給我一粒藥丸,我張口吞下,腹裡又稍微好受了一點。
我本想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實在沒什麼力氣,任由車子往前開去,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一張軟綿綿的席夢思床上,床頭櫃上擱著一條粉紅色毛巾,還有一粒藥丸擱在一個塑膠瓶蓋兒裡。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房間很有特點。傢俱與器物都是尋常所見,但擺放得頗為巧妙,不用任何字畫古物,卻自然流露出淡淡的古典韻味。唯一的例外,是床頭的一頭毛絨大熊玩具,就擱在我腦袋不遠處。
門一開,我看到付貴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杯水。見我醒了,讓我把那藥就著水吞下。我喝完以後,虛弱地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