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萼那臉瞬時僵化了般,分明前一刻還有著豐富的顏色。他謹慎的往四下裡瞅了瞅,才語氣冰冷的問道:“刺殺失敗了?”曹管家臉色更為窘迫,若只是失敗了倒還好,可眼下怕是連底兒都給洩了。“老爺,今日一早前院兒裡就發現了六個遍身傷痕的人,頭巾上刺有白蛛族徽,皆是鐵勒人。”“什麼!”汪萼臉上怔然,許久未言。籌謀刺殺當朝首輔這種事,他自是深知其風險。故而此計策劃之初,他便有意掩了自己身份,只派管家假冒著富商身份,去與江湖上的黑市接頭,買來了一百名鐵勒死士養在府外。換言之,除了他自己與曹管家外,並無人知曉僱主的真實身份,甚至連那些殺手本身亦是不知。可偏偏這些人竟被送來了汪府……“謝正卿如何知曉是我找人做的?”汪萼眼神張惶,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縱他與謝首輔作對已久,可明刀明槍動真格兒的卻是頭一回。怕是這回一但暴露,就連慶懷王也難保住他了。只是為王爺效力的何只他一人,謝正卿若只是隨意猜測,又怎會如此精準找到他府上。曹管家思忖了須臾,除了一種可能,實在也想不到其它的。便一臉抱愧道:“老爺,其實當初與那些鐵勒人打完交道,小的就不應急著回學士府……”“你是懷疑那些鐵勒人跟蹤了你,從而得知了僱主身份?”汪萼雙眼直勾勾的瞪著曹管家。曹管家將自己的分析詳細稟明:“老爺,除此之外,小的實在想不出有別的可能。那些人被挑了手筋腳筋,還捱了鞭子,可方才小人讓府醫查驗時,他們身上竟被人敷了上好的金創藥!”“依小的看,這倒像是經過一番嚴刑逼供後,對方審出了自己想要的,便放了他們一條生路。”汪萼邊聽著,往一旁踱了兩步。既而眸色凌厲的篤定道:“是那些鐵勒人出賣了我們!”曹管家皺眉擠眼兒的點了點頭,既示認同,又表愧疚。汪萼雙眼一闔,口吻陰鬱:“那這些人便留不得。”深栗色的架几案及書格鱗次櫛比,排擺整潔。其上卷冊簿集碼放齊截,井然有序。淡淡的檀木香氣混著沁人的墨香,充斥著整間屋子。最裡面的紫檀書案上井然疊放著名人法帖,一旁筆墨紙硯俱全,且乾淨無一絲塵灰。筆洗內半滿的清水一看便是今早剛剛換過的。這個屋子,全然不似一間已半年無主人臨幸的書房。謝正卿尋了書案後的一把黃花梨雲龍紋四出頭官帽椅坐下,轉頭間瞥見一側多寶格上琳琅的文人雅玩與字畫卷軸,竟一時興起,操筆點墨運於紙上。潛心貫注間,就連岑彥進屋,他臉上都未有一絲的動容。也不知是無暇顧及,還是壓根兒沒聽見那腳步聲的臨近。難得見大人專注於案前,岑彥也未敢上前攪擾,只悄然立於一旁靜候。雖是恭謙的微垂著腦袋,但岑彥也禁不住那點兒獵奇心理,偷偷抬眼往案上瞄去。“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這不是《青玉案》麼?岑彥忍不住看了眼首輔大人的面目,見那平靜無波的眉眼下竟好似有款款暗流湧動。饒是大人藏得深,但知大人如他,還是隱隱看得出些東西。大人平日裡即便是偶有興致練練書法,所寫也皆是些諸如《關山月》、《破陣子》、《戰國策》之類,今日怎的竟想起這等意境綿綿的柔詞來。放下手中狼毫,謝正卿抬眸見岑彥已來,便將案上剛剛書完的生宣揉進掌中,輕輕一攥,隨手扔至書案下的紙簍內。岑彥見狀,立馬上前呈上一本古藍皮的黃頁冊子,稟道:“大人,書房內所有藏書均一一記錄在此,請大人過目。”接過冊子,雙手持著書面與封底一展,那冊子便成了一幅橫向長卷。其上書名、著者兩兩對應,涇渭分明。錄入的時日與書的來源也均標註的清清楚楚,一目瞭然。堪堪啜兩口茶的功夫,謝正卿便將那長幅從頭至尾掃閱完畢,尾端的一個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中。他眉頭微蹙,以若有若無的聲量喃喃自言了句:“蘇明堂?”隨後便將引錄冊子合上,扔至書案。沉聲命道:“過會兒叫人來照著這本冊子仔細核對,看看書房內少了哪些書。”“是!”領命後岑彥卻也未急著退下,而是又稟報起另一樁事。“大人,方才探子來回報,汪萼已將那六名刺客收入後院兒,不知是否打算救他們。”“嗯,”謝正卿闔眼應了聲,再啟眸時見到岑彥臉上流露困惑之色。便問:“可是有何想不通之處?”這樁案子的處理他雖從未向岑彥詳加剖釋過,但他以為憑著岑彥的睿智,該是可以領悟的。難道竟是高看了?岑彥微微頷首,語調也略顯自愧:“屬下明白大人將那些刺客鞭打敷藥過後,再送回汪府,是為了令汪萼對他們生疑。只是屬下不明白大人是如何斷定,此次行刺事件是汪萼做的?”俯頭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謝正卿緩緩起身。繞過書案走至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