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羅漢榻上,謝正卿看著不遠處罩著鎏金熏籠的銅炭盆兒,火苗在熏籠裡亂竄,舞的好不歡快。他起身,緩步往龍榻走去。正在琉璃缸裡游來游去的,是與他之前送給蘇妁的那隻紅鵝鳳尾紅丹鳳成對兒的藍丹鳳。“記得進獻你時,那人說你們這一對兒形影不離,不輸比目。可如今小紅業已死了,你註定孤單了。”他竟對著一尾魚兒說了許多話。那魚兒好似聽懂了是的,原本遊的隨意自在,突然就癲狂起來!竟向著琉璃缸的四壁亂撞,不知是想尋個出口,還是想自尋一死。謝正卿臉上微微動容,心道這魚兒竟是有靈性的。接著便有一抹哀傷漫過眉宇,他將手探進水裡,把那尾撞得已漸顯虛弱的藍丹鳳撈起。“飛蛾拂焰迷,生死不相離……”邊念著,謝正卿走到熏籠旁,盯著手中捧著的那隻魚兒,心底竟泛起一絲酸意。“果然情定一人,便如飛蛾撲火。”他嘴角淡出抹苦笑,將輕握的手徐徐伸至熏籠正上方,然後緩緩撒開……“去陪它吧。”***翌日一早,杜府便派人來蘇家,要帶蘇嬋的爹孃去隔壁看看未來的家。原本蘇嬋以為這麼重要的時候,杜晗祿必會親自來,可是來的卻只是個杜府的小廝,甚至連管家都不是。其實若非那日首輔會來,杜晗祿也不會親自來下聘禮。如今這等小事,他更不會親自來做。小廝帶著鑰匙在院子裡等候,蘇明遠換好衣衫站在臥房門口,催促正在銅鏡前妝扮的柳氏:“就在隔壁,出個門兒便到了,你至於打扮這麼細緻?”“你懂什麼!”柳氏仍不慌不忙的從妝奩裡拿出朵絹花,和先前手裡的那朵一同放在髮髻上比對,想挑挑哪隻更適合今日的妝扮。終於選定插好後,她才瞟自家老爺一眼:“自古皆道閻王好過,小鬼兒難纏。這越是下人吶,越會看人下菜碟兒!此前嬋兒也只去過杜晗祿所居的外苑,至於杜府的下人都還沒見過嬋兒,定會好奇這位不久後的杜家少奶奶是什麼樣。今日來的這一個,回去定會將所見所聞講給府裡的下人們聽!這話裡自然也包括你跟我,咱們可是嬋兒的孃家,過會兒這打賞和體面都少不得。”蘇明遠聽著有些羅嗦,但細想之下一切皆是為了女兒未來能否抬得起頭,便調頭回了屋,將房門一關。“哎?老爺你這是怎麼了?”柳氏看著他翻箱倒櫃兒,一臉納悶。蘇明遠邊認真的翻找著,邊問道:“三弟上月送我的那件滾金邊兒的絲絨袍,你放哪兒了?”……半柱香後,蘇明遠與柳氏終是各自穿著體面的來到前院兒,連早早等在院子裡的蘇嬋都為之一驚!柳氏二話不說,從袖袋裡掏出一小塊兒銀子,塞給小廝,既神情高慢,又語意平易近人:“有勞了。”小廝謝過後,帶著三人出了蘇府,來到隔壁宅院的大門前,掏出懷裡的鑰匙,將鎖開啟,推門進入。這座宅院雖與蘇府相鄰,也是三進三出同樣縱深,卻是較之蘇府窄瘦了些許,沒有東西跨院兒,約莫只有蘇府的一半大小。但這對於蘇明遠與柳氏這老兩口居住,業已是足夠寬敞。只是柳氏看到那回廊裡脫色嚴重的紅漆柱子,臉上漸漸顯露出不滿。柳氏走在最前頭, 蘇明遠與蘇嬋父女則跟著她將這座不甚大的三進院子繞了一圈兒,沿途審視的細緻。哪處漆面兒脫色了, 哪處牆皮開裂了,哪處格扇上的雕花要修補了……柳氏都一一仔細的記在了心裡。待一圈兒逛下來, 回到進門時的前院兒, 看到一直等候在原地的小廝, 柳氏終是有些按耐不住心裡的計較, 用不輕不重的語氣抱怨起來:“你家主子不是說這裡已經修葺過了嗎?可怎麼瞧著還是一副破舊相兒?”說這話時,柳氏臉上帶著明顯的厭棄。小廝訕笑道:“夫人,這處院子確實是簡單修葺過了,但因著時日比較緊, 故而難以做到面面俱到。但大面兒上都是好的,您挑的都是些不易發現的細處。”聽聞這解釋, 柳氏臉色愈發的不好看了,大有一副較起真兒來的勢頭:“細處?那回廊的紅漆柱子可是來客必經之處,垂花門旁的漏花窗亦是打眼兒便能注意到的地方!這些地方都弄不好, 這也能算是修葺?”先前兒小廝態度還是客氣的,但聽柳氏抱怨起來越發的壓不住聲量, 他便有些不耐受了。畢竟這柳氏又不是他的主子,且這門親家還不受杜老爺和夫人待見。故而最終小廝帶著幾分揶揄的笑笑,語調也拿的輕佻:“夫人之前所住的蘇大人府上, 那畢竟是拆了原宅新建的,自然哪處都新。既然夫人看不上這處舊院子,那今日就先別搬了, 還是等小的回去告之我們老爺和夫人後,再找機會為您另尋吧。”說罷,小廝當真笑著轉頭離開。“不必了不必了!搬,我們現在就搬。親家還要張羅孩子們的婚事,就別為這些小事兒給他們添亂了。”說罷,柳氏伸手從小廝手裡近乎是用奪的形式,接過大門紹鎖的鑰匙。那小廝滿是鄙夷的看柳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