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杖朝之年,近八十歲的齊仁帝謝正卿, 負手立於兩排靈位前。他尨眉皓髮, 身姿雖不似年輕時那般挺拔, 但仍是立得穩當。一張年邁的老臉已是飽經風霜, 溝壑縱橫。但那雙依舊顯現著凌厲光芒的黑眸,仍清澈無比,不顯混濁。進來足有半柱香了,可齊仁帝到現在還未說一個字兒, 只目光盯在靈位正中最大的那個牌位上,上面刻著‘蘇明堂’三個字。身後更顯年邁的宋公公這時起身, 艱難的彎下老腰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塵土。方才他一直跪著。“陛下,老奴給蘇縣令一家叩完頭了。”宋公公臉色愁慘的說道。齊仁帝點點頭,嘴裡小聲叨唸著:“叩完就好, 你給蘇家叩的這幾十年頭,是替朕賠罪了……”宋公公一副不敢當的樣子, 忙寬慰道:“陛下,老奴伺候您一輩子了,今兒個也冒死說句僭越的話……其實這歷朝歷代啊, 都少不了冤假錯案。可沒有哪位皇帝能如陛下這般,足足為蘇縣令一家懺悔了一輩子!還為蘇家修建了祠堂,每隔三年親自來蘇家祭奠……老奴相信, 有陛下這種愛民如子的仁君,蘇縣令一家在天有靈,也早不怨了。”顯然宋公公這些話並未讓齊仁帝好過多少,眉間仍是哀雲一片,帶著無限悔恨的長長嘆息了一聲:“哎——”“不論是做首輔的時候,還是登基之後,朕這雙手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但是那些人要麼曾危害社稷,要麼曾危害百姓,一個個皆是罪有應得!朕這一生,唯冤死了蘇縣令一家,可這一回冤案,卻害得蘇家三十六口成了冤魂……”說到這兒,齊仁帝悔恨的將眼輕闔,搖了搖頭。宋公公於是又勸道:“陛下,當年《鵲華辭》確實是冤假錯案,但要怪,也只能怪慶懷王和汪萼他們設計坑害了蘇縣令,這也不能全怪到陛下頭上。陛下查辦處斬他們時,也算是給蘇縣令一家報了仇了。且陛下為冤死的臣子翻案,處斬親王,在民間更是傳為佳話,陛下又何必自己走不出來這段兒?”“哎——回宮吧。”隨著又一聲嘆息,齊仁帝轉身欲離去。卻也在他轉身的這一瞬,帝冕朱紘兩側的垂纓流蘇甩起,“啪”一聲,將某個牌位給帶了下來!齊仁帝忙回頭往地上看,然後俯下身子去將牌位拾起,並用龍袍袖口輕輕擦拭上面沾染的灰塵,放回前又細端了眼那個牌位上的刻字:“蘇妁?”宋公公看了眼,忙解釋道:“陛下,這位蘇妁姑娘乃是蘇縣令的獨女,蘇府抄家時正值碧玉年華,尚未出閣。當年監斬時,老奴還曾留意了一眼,的確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這麼年輕,可惜了……”邊說著,齊仁帝神色遺憾的將牌位放回原位置,可放回時卻不料那牌位上的小木刺又一次勾住了他的垂纓穗子!被如此一扯,齊仁帝動作不由得一滯,然後衝著牌位笑了笑,慈祥無比道:“怎麼,你喜歡這條垂纓?”看著牌位僵持了片刻,齊仁帝伸手將帝冕上的垂纓解下,放到了蘇妁的牌位前,哄孩子似的寵溺語氣道:“既然喜歡,那朕就留給你。”說罷,人緩緩轉身,離開蘇家祠堂。 這一世。建武十八年,江南甜水鎮。仍值盛年的謝正卿,抬頭望一眼榻上睡得正沉的蘇妁,低頭在案前的宣紙上題下一句詩。“莫論前世緣起滅,只願今生共白頭。”作者有話要說:小貼示:上面是謝正卿與蘇妁前世姻緣的締結。一條紅線,牽繫了二人的來世情。下面是這一世,男主登基18年 太子監國後,與女主在遊歷四方。上世懺悔了一輩子,這世守護了一輩子。佩玖:……嘿嘿,哥,別這樣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