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宮大殿內, 自雲頂傾斜而下的水玉珊瑚珠簾一襲一襲隨風擺動,碰撞出清越的聲響。似編鐘, 似玉缶,讓人聞之心情怡悅。公主素來最喜殊豔之物, 又喜喧鬧, 聖上寵之, 便命人將毓秀宮依她喜好佈置。每日即便不出大殿, 也可敞開軒窗,引風灌入,從而聽到雲頂的美妙樂聲。不過今日,任是怎樣的敲冰戛玉也撩不起福成唇角半絲弧度。浣紗扶著她徐徐上到玉臺, 在金漆雕玉如意的寶座上安頓下來。殿外的宮婢們見公主終是被哄住了,便躡手躡腳的進來開始收拾先前扔的一堆碎物。福成直僵僵的靠在寶座上, 臉色惶惶瞪著浣紗:“你意思是要本公主……”殺人?可這兩個字她未敢說出口。浣紗食指豎至唇邊,示意慎言。既而轉頭看看下面業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厲色吩咐道:“都下去吧。”“是。”小宮女們恭敬行過禮後, 抱著一堆破碎玩物退了出去。“公主,”浣紗心疼的喚一聲, 將跪姿轉為坐姿,在白玉臺面兒上蜷腿坐了下來。她打小進宮一直伺候在福成身邊,公主身份貴重, 自不會有什麼閨中密友,但若說心腹,那自然就只有她浣紗。“奴婢方才所言僅是退無可退之路, 杜公子再怎麼說也是四品祭酒親子,如非萬不得已也動他不得。”“你意思是還有其它法子?”福成眸中的惶惶之色終是淡去了些,殺人這條不歸路她也不願去走。浣紗眼珠子滴溜一轉,“公主,自打千秋節之後宮中有了此傳言,奴婢便仔細打聽小心留意著,當初奴婢就是聽聞了杜晗昱已有婚約,才寬下心來。”聽到這兒,福成愈發的憤慨,抽出手往寶座玉扶上用力一拍:“既然有婚約就老實去履他的婚約!何必再存攀高結貴的心思送什麼畫像!”“誰讓您是玉容無匹盛名在外的福成公主呢?天下才子的肖想!”浣紗明知這話有些逾越,卻也知這是福成最喜聞的。因著這句情真意切的讚歎,福成的怒氣消了。只是言語間帶著幾分委屈:“可惜這天下才子,卻不包括某人。”她垂頭,浣紗隨即意會了所指,疼惜的勸道:“公主,這世上有種人只心繫江山,無心美色,任公主佔盡了天下才子的心,那種被冰塊兒封著的,您也融不開。倒不如挑個滿心欽慕於您的,挑個除了您不再看旁的女子一眼的痴情郞。”福成自是明白,但還是委屈:“可縱是那杜公子再欽慕本公主,他也還是個四品祭酒的外室庶子啊。便是死,本公主也不能受此羞辱……”說著,福成已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浣紗重新握住她的手,鎮定道:“公主莫慌,奴婢縱死也不會讓主子受此大辱。若想破解此事,可從兩頭著手。”“浣紗你快說!”福成反手攥住浣紗的指頭,心急如焚。浣紗便繼續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故而首輔大人那邊是一頭。而杜晗昱是奉旨的,也是一頭。只要這兩頭有任一方出岔子,這婚事便成不了。”“哼,浣紗,謝首輔那邊就不必設計了,你知道他的意思本公主抗拒不得。”浣紗比福成大不了幾歲,眼底卻透著後宮娘娘們陰謀算計時才有的神情,與福成的純粹驕橫全然不同。她無比清醒的人客觀著手:“公主,首輔大人公然將您下嫁,定非千秋宴上一時興起。如今他大權在握,更無需刻意折辱皇室。是以,他之所以這樣做,應是怕皇上藉由您的婚事籠絡朝中肱骨。”聽浣紗如此分析,福成也覺有理,故而眸中疑雲水霧漸散,只一心聆聽期待。浣紗繼續言道:“出於此等考量,謝首輔他必定不會允您招個崧生嶽降佩金帶紫的勳貴之後。但若是太過寒酸,又實在讓民間百姓看笑話,故而才會在品階略低的官員中尋找,”“可那也不該尋個外室所生啊!”福成忿然。浣紗也娥眉微蹙,顯出兩分難為:“公主,奴婢也是想不通首輔大人此舉。若他指的是杜家嫡子倒也勉強說得過去,可為何會落在這麼個卑賤的庶子身上?”“庶子?”隨著乾笑兩聲,福成自寶座站起,怒道:“說他庶子那都是抬舉!分明就是個連族譜都進不去的野種!”“野種!”見福成又險些失控,浣紗也抻著衣裙站起,幫公主出氣似的順著喊道:“既是野種!那他的東西連毓秀宮的殿門都不配進!奴婢這就吩咐下去,以後凡是姓杜的送來的,直接當著面兒撕了、摔了、燒了!”經她這一提,福成驀地想起了那幅畫兒,轉頭就去取來撕!浣紗趕忙攔,一臉緊張:“公主,這畫兒上所繪是您啊,撕不得撕不得!便是他蠢筆拙墨只繪出三分像,那也足以羞花閉月……”“哼!”福成冷笑,“便是他的畫兒形神俱妙,那紙也是朽的、墨也是臭的!留著,只會時時噁心本公主。”言罷,福成毫不猶豫的將畫像撕了個粉碎……隨著那最礙眼的物件兒毀了,她終是再次消氣,抬頭望著雲頂華靡的水玉珊瑚。靜下心來,方覺那聲音是如此美妙。她聲色淡然的道:“浣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