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性情中人,只當時實在心灰意冷,腦袋一懵,削了一縷發。不過,我哪裡是能做慣和尚的?才走到五臺山腳,遇著了王爺家的總管,便一路又辦了些事情,才剛回京,聽說王爺要來接姑娘,便自告奮勇地來當了一回車伕。”
探春笑道:“今兒我的面子可真夠大了,竟得你親自駕車。你竟不出聲,害我以為有人拐賣了去,一陣兒的緊張。”
“姑娘的膽識,我可是見識過的,倒還真想看看姑娘有多麼緊張呢”柳湘蓮啞然失笑,“我回來去看了你的莊子,今年的糧食打了不少,茜雪她爹又自己砌了一個糧倉,說是你不讓賣,為什麼?”
“民以食為天,若是碰上災年荒年的,就是有銀子也沒地兒買去。手裡有上兩年的存糧,心裡便底氣十足不是?”探春笑道,沒敢說賈府的敗落,也就在這一兩年之間。到時候,興許她能把人接到自己的莊上。雖然小些,總好過無處存身。
都說狡兔要有三個窟,她如今還在忙著往金陵去造一個呢賈芸已經說定,過了新年就和小紅去金陵,聽說兩人情投意合,賈芸讓寡母親自上門提親,雙方都看定了日子,就在大年初六那天成婚。
探春為兩人高興,說起來自己還是個現成的媒人呢到時候,少不得要去討一杯謝媒酒喝。
柳湘蓮不以為然:“你也太仔細了,誰會拋了你不管?就是王爺不方便出頭,還有著一位呢”
還有誰?探春聽得一頭霧水,待要追問時,馬車卻拐了一個彎,兩匹馬便同時緩下了步子。
原來這處別墅建在半山腰,倒是個極僻靜的所在。
門口相迎的,除了水溶之外,還有數面之緣的南安郡王。探春知他兄弟倆感情甚好,卻沒想到居然到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地步。
不過詫異之色只在面上微微一閃,探春中規中矩地施了個常禮。水溶下意識地伸出手欲扶,卻在伸到一半的時候,觸到了另一雙手,尷尬又悵然地收了回去。
“三姑娘請進。”水溶延客,探春抬眸,目光迅速地從水溶身上移到南安郡王的身上,對後者的出現略感不安。
山莊的規模並不大,只迎面一座玲瓏的假山,巧妙地起著屏風的作用。轉過路邊的鵝卵石小徑,眼前便開闊了起來。
全不似北靜王府那般靜美,陳設竟是大開大闔。簷廊的線條簡潔流暢,就是廳裡的傢俱也都稜角分明,透著一股大氣。
探春暗自納罕,這樣的佈置,跟水溶的風格簡直是南轅北轍。
水溶含笑道:“這是六哥的院子,今天我只是來作陪客。”
南安郡王臉色微顯尷尬,卻只一瞬,便恢復了平靜。目光平視探春,並不迴避,也顯得坦然真誠,倒讓探春剛剛又慌亂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
“姑娘莫怪,只是小王久慕姑娘風姿,又知道姑娘素來是個爽利的性子,故今日冒昧,特請九弟傳了信,千萬求姑娘見一面。”
探春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看著水溶,又木木地看向他身旁的南安郡王水淞。心裡卻如明鏡兒似的,賈母八十大壽那日,南安太妃特特地把她叫出來,原來是來相看未來媳婦兒的。
一時之間,只覺得昨天吃的那道辣子雞,再度回味了一片,把人都整個兒地辣得發木。她該怨恨水溶把她推給了他六哥,還是為還有人敬重她待見她,而欣慰?
水溶輕輕嘆息,容色微黯:“六哥一向很喜歡你,只是因為我與你先……所以六哥並沒有說。如今我奉旨新娶王妃,六哥便央了我。”
探春微哂,這也叫新娶?再過兩年,怕是他們的世子都能出來打醬油了。水淞臉上沒有笑意,深抿的嘴角,顯示出心情的緊張。她忍不住心中一動,恐怕水淞早有此意,只水溶拖延至今。怕也是因為慎重,或者是……舊情難忘?
水溶見她容色不動,也看不出是惱還是喜,心裡如同吃了黃連似的,苦不堪言。眼前的這位佳人,原是他中意的,如今卻近在咫尺,如隔天涯。可他無法怨恨南安,即使他真提了親,賈政敢答應與否尚在兩可之間,皇帝卻絕不容許他真與賈府聯姻。
只是,皇帝又容許南安迎娶探春麼?他微微側首,看著後者堅毅的下巴和坦然的神態,又釋然了。哪怕被削了王爵,南安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樣的決心,讓他羨慕,又讓他嫉妒。把負面情緒理智地壓住,水溶才繼續微笑:“我想六哥的為人,你也該知道的。雖有些粗散,待人卻最是血性。只要你答允了,便是千難萬險,他也會辦到,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