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子印這兩天也該回京了罷?偏生又找不著出去的機會,賈寶玉最近一陣兒也被賈政管得緊,正在書齋裡愁眉苦臉地用功,更讓探春沒有了乘座“順風車”的機會。掰著指頭當了一會兒“會計”,無奈只知道成本,而收入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就算利用機率論,算出來的結果也完全沒有底氣,只得頹然地罷手,仍然看著窗前的一片綠蔭。
翠墨也嘆了口氣,把筆擱到了筆架上,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發了一會兒呆,直到侍書進來,詫異地看著兩人:“姑娘,若是在屋裡悶得慌,就去園子裡串串門子!”
探春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帶著翠墨出了門,站在院子前面想了好半天,還是往瀟湘館去尋黛玉下棋。她的棋力比二姐迎春稍有不如,與林黛玉倒在伯仲之間。下棋,也要棋逢對手才有意思,況且她與林黛玉又一向談得來。
雪雁和春纖正坐在門口打絡子,見了翠墨急忙拉過去,三顆腦袋擠在一處,自找她們的樂子去了。探春無奈地笑笑,這年頭,對女工感興趣的丫環們比較正常,幸好翠墨除了識文斷字,刺繡打絡子,也樣樣拿手,不然準得給當成丫環中的異類。
她掀開簾子,卻見賈寶玉穿著家常衣服,一條大紅的灑花長褲,把他的臉越發襯得面如冠玉。這會兒,他正在替紫鵑搗胭脂。
“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搗弄這些東西!”探春啐了一口。養在脂粉堆裡,便惹了這樣的壞毛病!偏生大家夥兒還不當一回事兒,只覺得小孩子的玩意兒。
賈寶玉有點訕訕:“這不沒事兒嘛!”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覺得這位庶妹隨著年歲漸長,漸漸地顯出一種連王熙鳳也比不上的威儀來。但看她在賈母膝下承歡,那倒是真正乖巧的女孩兒,看不出什麼崢嶸。
“撲嗤。”林黛玉正在一旁看書,聽了她這話,忍不住笑了出聲,“聽你這口氣,倒像是比寶玉大了好幾歲似的,你自個兒比我還小呢!”
但凡女人,都會對自己所愛的男人吹毛求疵,但僅限於自己。若是外人說上兩句,總會不自覺地維護。林黛玉芳心已係,自然無法免俗。見賈寶玉臉露尷尬,急忙為他解圍。
“有志不在年高,我的話兒在理。”探春回了一句,“別理他了,一時半會那性子也扭不過來,咱們還下棋去!”
才擺好棋譜,卻見襲人喘著氣跑來:“二爺,快去書房,老爺差人來叫得急!”
賈寶玉近來被賈政管得緊,只聽得父親的名字,便面色大變:“可知道為了什麼事?”條件反射性地向門口跑了兩步,又頓住腳步,遲疑著想要再捱上兩刻。
探春又好氣又好笑,就算是嚴父,也不必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吧?林黛玉替他擔心:“她們哪裡會知道舅舅找你為著什麼事!你還是快去,你若到得遲了,舅舅又要責你蹉跎。不拘什麼事,你差個人去外祖母那裡去告訴一聲兒。”
探春嘆道:“就是,你若見事不對,隨意找個丫頭往前頭報個信兒,父親還能拿你怎麼樣?再晚得一刻,父親又得惱了。”
賈寶玉聞言,大覺有理,急忙回房換了衣服便自去書房。探春挾了枚棋子,在手心裡摩挲,眼皮微跳,心裡有些不安,到底放心不下,叫過翠墨:“你快悄悄地跟了去,打聽著究竟什麼事,我瞧著今兒事非尋常,父親喚得恁急,怕不是什麼好事。”
林黛玉的棋“啪”的一下,便落到棋枰上:“會出什麼事?你……你趕緊地去回了外祖母,萬一……”
探春笑道:“你既然擔心,怎的自己不去說?”
“我……”林黛玉啞口無言,只把粉頸微微低垂,“明知道,不合規矩的。”
翠墨很機靈,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姑娘,是忠順王府裡的大管家登門,指明瞭要二爺去的。這會子他們在書房裡說話,把二爺叫了進去,下人們都發散了,卻不知為了何事。”
林黛玉疑惑:“忠順王府與咱們府裡素無交往,為何單叫寶玉?他雖然有些冥頑,到底年紀還小,不至於會惹什麼事啊。”
忠順王?探春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是本朝寥寥無幾的親王,比起水溶那個郡王還要稍稍高上一級。“啊!”她忽然跳了起來。紅樓裡寶玉捱打,可不就是為了那條琪官的汗巾子?想必琪官是忠肅王爺身邊的紅人,和那位王爺之間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
“三妹妹,你怎麼了?”林黛玉看她臉色驟變,忍不住問。
探春回過神,不及細說,便匆忙往外走:“我看看去,興許真惹出什麼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