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棍打在鄭簡身上之前,鄭簡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怕疼的人,只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打斷了一般,耳中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除了疼痛還是疼痛。
在這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以往的一切都已經逝去,親人轉眼就變成了陌生,唯一心念愛慕那人,卻是親手送出書信,斷了自己後路。
天地無垠,從此以後便只剩下他一人。
疼痛伴隨著無盡的悲哀,鄭簡幾乎歷時就要昏死過去,卻恍惚間聽到大門被衝撞開來的聲音。
“住手——”
鄭簡只覺得一人衝過來,撲倒在自己身上,嗓音哀痛地嚎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大公子——”
刑責的木棍並沒有停下,反而將兩人一起打了下去。
“好不懂規矩的家奴,竟然敢衝撞了老家長,將他一起打死在堂前——”
“鄭竇……”鄭簡有些吃力地忍痛回頭看向背上的人,“走……你不……”
“大公子……鄭竇無用……不能……唔……”鄭竇不比鄭簡習武訓練,內宅書童長大的身體根本吃不消那成人大腿粗細的木杖,三兩下,嘴角竟已經淌出血來,“不能……請得那人……前來……只能以身……報主人……恩德……”身體卻是一動不動,牢牢將鄭簡護在棍棒之外。
鄭簡悲憤不已,正要掙扎著起身卻突然腦後被狠狠吃了一悶棍,只覺得整個世界顛倒起來,昏死過去之前,只看到滿屋子的豺狼虎豹和一支跨入門檻的木拐……
第 44 章
鄭簡一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佈置,就知道是躺在了自己的屋子裡,只是當突然看到一個人坐在自己放置兵法書卷的案臺旁,他忍不住恍惚一笑,仿若仍然身在夢中——
“少將軍,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耿少潛回過頭看到的便是那姣好若女子的臉龐對著自己露出一個如視神明般的笑容,一瞬間的失神,卻很快恢復過來,只淡淡開口道:
“可還有哪裡覺得不適?”
淡漠的語氣讓鄭簡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像是突然從夢中醒過來一般,這才感覺到被包裹起來的頭上一陣陣的疼痛,捂住臉面,不知是隱忍著哭還是隱忍著笑,皺起眉頭有些吃痛地問道:“鄭竇怎麼樣了?”
耿少潛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鄭竇”說的是那被打得吐血的書童。那書童被拖走的時候看起來十分悽慘,然而這樣的事情在各大世家內卻從不罕見,鄭簡一睜開眼睛就立刻詢問的模樣讓耿少潛深看了鄭簡一眼才道:“已經著人下去醫治了,應當無礙。”
受傷的鄭簡彷彿因為得到的這一答案真的安定下心來,之前失態的模樣也完全掩飾了過去。
耿少潛靜靜坐在案臺旁,默默看著受傷的大男孩費力地從床榻上爬起來。
三姓的鄭家不論從前是如何的榮耀,如今真正稱得上血脈裡流著鄭家傳承的,已經只剩下他一個,老者已經腐朽,壯年已經逝去,如今整個鄭家已經跌落在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絕境之中,堂堂大國的百年傳承世家,或許就要在此隕落,而這個唯一接受傳承的血脈,在被外界的一切厭棄的時候,卻首先要他自己能夠站起來,如若不然,又有誰能救得了他呢——
因為之前的杖責,醫師幫鄭簡敷藥之後並沒有讓穿衣,站起來之後就露出他那精瘦卻不失力量的上身,當藥膏滑落下來的時候,身上那些紫紅的傷痕就完全暴露在了白皙的面板上。
耿少潛微一皺眉,看著對方喚來了府上的老管家。
鄭家族長要將鄭簡逐出的決定已經無可更改,不說耿少潛,便是大監國金章殿、君主連恆宮也不能干涉氏族內部的決定,然而這並不妨礙鄭簡在離開前將鄭家的幾位老人安排好,比如管家,比如鄭丫,比如鄭竇等等。
“……家中的事情原本我不曾顧及,都是母親……這些都要勞煩管家將府裡的人都安置好了,只一件事。”鄭簡捂住額頭,不只是因為突然感到痛了還是別人的什麼,“我那姐姐鄭姑娘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不會回到這鄭家,卻要讓她知曉家中的變故。”
“大公子,老奴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
耿少潛看著鄭簡不甚詳盡卻條理明晰地將家中諸事安排好之後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靜;只是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沉靜是對方珍而視之的相處,他不知道鄭簡心中割捨不下的情誼,只感覺到這樣的氛圍讓他有些陌生的怪異,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卻是鄭簡首先打破了這易碎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