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座——”
隨著司禮太監高唱之聲,一把烏檀木座椅被端端正正擺在一宮一殿金座的下首,承托住武陵君蒼老而莊嚴的身軀。
“金章殿大監國口諭——諸位大人,請靜心等待北方戰事訊息。”太監說完此句,甩過手中的麈尾不再出聲。
“諸位大人。”武陵君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請與孫勇一同等待北方戰訊。”
“敢問武陵君。”一位大人出列抱著玉圭道,“監國殿下為何不親自前來大殿?又是何人鎮守邊關大軍?”
武陵君捂著胸口咳嗽,聲音在這宏偉安靜的大殿內迴盪,一下一下扣在眾人等待的心尖上。只見他接過馬伕端來的茶杯啜飲了一口,平復了身體的不適,才慢慢道:“監國殿下只是命老臣在此處與大人們共同等候,想必殿下心中已經有了定策。”說罷,放下茶杯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大殿之內又是亂了起來,幾個武官模樣的人朝那空空的兩張御座看看,又看著端坐不動的武陵君,一人忍不住站出來,單膝跪在御道上俯身說道:“武陵君大人,西北軍營距離北方邊關最是接近,此刻若是調兵將前往應當來得及……臣懇請領兵出戰!”
“臣亦請戰!”
“臣亦是!”
“下官亦是……”
武陵君抬眼看了看這一溜跟著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青壯年武將。隆武皇帝那一戰打得太漂亮,讓這些被輝煌的戰績所陶醉的年輕人都迷住了眼睛,在邊關的這幾十年歲月讓他每每想來都是骨髓裡泛著寒氣,痛穿金甲。
他伸手擺出一個制止的動作:“監國殿下不在,孫勇無權調兵遣將。”說罷,武陵君不再理會這大殿內諸人的紛爭議論,抬頭透過大殿雕花窗戶看著夜幕上懸掛的一輪寒月。
千里之外,就算是一切都已經做好了安排,他也沒辦法不擔心,有時候意外總是會突然摧毀你苦心準備的一切。
隆武皇帝將虎符交自己手上的那一夜彷彿不過就是昨天,裝滿野心與驕傲的臉年輕而充滿活力,鮮活得彷彿隨時會從記憶裡走出來。然而兄弟兩人一別就是經年,之後天人永隔,再沒相見之日。
執吉幫他挑選的美貌新娘受不住邊關惡劣的環境憔悴死去,跟隨他支撐萬里城牆的將士在獵獵的風中被摧去青春年華,未等得回鄉,先埋骨城下。當熟悉的面孔一批批逝去,孫勇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對執吉的誓言中消磨去了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
幸而,他還是守住了對執吉的誓言,就算如今他的坐騎已經埋骨荒漠,就算他已經老得拿不起方天畫戟,就算他的皇帝哥哥已經不在世上,對他的誓言卻還要繼續下去,那是他僅剩的東西。
“武陵君……”聽到旁人的小聲呼喚,武陵君從往事的追憶裡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大殿外黑漆漆的御道,一重重的宮門隱藏在黑暗中,叫原本百步穿楊的武陵君看起來十分吃力。
“什麼時辰了?”武陵君側身問馬伕。
“怕快要子時了。”馬伕遲疑了一下又道,“少將軍能夠應付的,武陵君且安下心來。”
武陵君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親手培養了一個怎樣的繼承人,雖然只是短短的五年時間,但是相比於當初被他撿到的那個渾身狼狽的男人來說,如今獨自鎮守邊關的那個,已經是一把鋒芒畢露的人間兵器。
“大監國殿下——”
“大監國殿下——”
“大監國殿下到——”司禮太監一輪一輪由外而內的唱禮聲從殿外傳進來,那個穿著素色常服的男人握著一卷絹布走了進來。
當孫縉走到大殿內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臉上被通明燈火照亮的那不甚愉快的表情。
武陵君頓時一僵——難道邊關還是出事了?
多年來的磨礪讓他並沒有著急表現出自己的情緒,而是扶著馬伕站起身要與這監國殿下行禮,卻被孫縉制止了。
“邊關送報——”孫縉舉起手中寫滿字跡的絹布環顧四周屏息等待的眾人,“北夷忽更單于令三十萬大軍攻我北長城,被拒之於門外,北夷十損四五,我軍十萬兵眾,全面大捷——”
歡呼之聲頓時響徹大殿,山呼“萬歲、昌盛”之音幾乎將武陵君的話語淹沒。
“三十萬……”武陵君抓著座椅的手背上發白,心中一陣陣的後怕,“比原本預計的十五萬多了整整一倍……”
“……守城者。”大監國孫縉頓了頓,“左更都尉耿少潛。”
“監國殿下。”武陵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