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佩他。他固然拋棄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他愛人民如自己的兒女。”
在這些青年人當中,誰也不說“皇上”這個詞。只有讓?勃魯維爾偶爾稱呼拿破崙,其他的人都說波拿巴。安的拉說成“布宛納已。”
馬呂斯暗自稱奇。混沌初開。
四繆尚咖啡館的後廳
馬呂斯時常參加那些青年人的交談,有時也插上幾句,有一次交談在他的心靈上引起了真正的震動。
那是在繆尚咖啡館的後廳裡發生的,“ABC的朋友們”那晚差不多全到齊了。大家東拉西扯,興致一般,聲音卻很大。除了安的拉和馬呂斯不開腔,其他人都多少說了幾句。同學們之間的談話有時是會有這種平靜的吵嚷的。那是一種好玩,一種鬼扯,也是一種交流。大家把一些詞句扔來扔去,他們在四個角上交談著。
任何女人都不允許進入後廳,除了那個洗杯盞的女工路易松,她不斷從洗碗間穿過廳堂走向“實驗室。”
格朗泰爾,已經醉得昏天黑地,在他佔領的那個角落裡吵得人們耳朵發聾。他胡亂地大鬧大嚷。他吼道:“我口渴。行屍走肉的東西,我正做著夢,夢見海德堡的大酒桶突然害了腦溢血,人們在它上面放了十二條螞蝗,我就是其中的一條。我要喝。我要忘掉人生。我不明白人生是誰搞出來的一種極醜惡的發明。一下就完蛋了,一分錢也不值。為了生活,每個人都把各人弄得腰痠背痛。人生是一種毫無用處的裝飾品。幸福是個只有一面上過漆的舊木框框。《傳道書》說:‘一 切全是虛榮’,我同意這位老兄的話,他也許從未存在過。零,它不願赤身裸體地行走,就穿上虛榮的外套。呵虛榮!你用美麗的字為一切披金!廚房叫實驗室,跳舞的叫教授,賣技的叫運動家,打拳的叫做武士,賣藥的叫化學家,理髮的叫藝術家,刷牆的叫建築師,賽馬的叫運動員,土鱉叫母鼠。虛榮有正反兩個方面,正面傻,滿身燒料的黑人,反面蠢,衣衫檻褸的哲人。我為一個哭,也為另一個笑。人們所謂的榮譽和顯貴,即使是榮譽和顯貴吧,也普遍是鍍金的,帝王們拿人類的自尊心當玩具。卡利古拉①把他的坐騎封為執政官,查理二世把一塊牛腰封為騎士。你們現在到坐騎執政官和牛排小男爵當中去炫耀你們自己吧。至於人本身的價值,那也是毫不可敬的,差得很。聽聽鄰里之間是怎樣恭維的吧。白色對白色是殘酷無情的。假如百合花能說話,不知道它會如何糟蹋白鴿。虔誠大婆議論一個篤信宗教的婦人來比蛇蠍還惡毒。可惜我是個無知的人,否則我將為你們講述一大堆這類事情,但是我一無所知。說來奇怪,我素有點鬼聰明,我在格羅畫室裡當學生時,就把我的時間消磨在偷蘋果上而不大喜歡拿起筆來東塗西抹,藝術家,騙子,不過一字之差。我是這個樣子,你們這些人,也不見得好高明。我徹底瞧不起你們的什麼完美,卓絕,優秀。所有優點都指某種缺點,節儉等於吝嗇,慷慨等於揮霍,勇敢等於粗暴,十分虔恭也就有點類似偽君子,美德里面全是醜惡,正如第歐根尼的寬袍上盡是洞。你們佩服誰,被殺者還是殺人者,愷撤還是布魯圖斯?一般說來,人們總是站在殺人者一邊的。布魯圖斯萬歲!他殺成了。這就是美德。美德嗎?就算是吧,可也是瘋狂。這些偉人都有些奇怪的汙點。殺掉愷撒的那個布魯圖斯愛過一個小男孩的塑像,這個塑像是希臘雕塑家斯特隆奇裡翁的作品,他還雕塑過一個騎馬女子厄克納木斯,又叫美腿女人,這塑像是尼祿旅行時常帶在身邊的。這位斯特隆奇裡翁只留下①卡利古位(Caligula,12—41)羅馬帝國皇帝,以專橫出名,曾封他的坐騎英西塔土斯(Incitarue)為執政官。
兩個塑像,把布魯圖斯和尼祿結成一夥,布魯圖斯愛一個,尼祿愛另一個。整個歷史是一種週而復始的重複。一個世紀是另一個世紀的翻版。馬倫哥戰役是比德納①戰役的複製品,克洛維一世的托爾比亞克②和拿破崙的奧斯特里茨如同兩滴血那樣相象,對勝利我是不大有興趣的。再沒有任何東西比征服更愚蠢的了,真正的光榮在於說服。你們拿些事實來證明吧。你們沾沾自喜成功,好不庸俗!還陶醉於征服,非常可憐!唉,到處是虛榮和下流。一切屈從於成功,連語言學也不例外。賀拉斯說過:‘假如他重視習俗。’為此我鄙視人類。我們是不是也來談國家呢?你們不是要我敬佩某些民族麼?請問是哪一個民族呢?希臘嗎?雅典人,這古代的巴黎人,殺了伏西翁③,正如巴黎人殺了科里尼④,並且向暴君獻媚到了這種程度,安納賽弗爾竟然說庇西特拉圖⑤的尿吸引蜜蜂。五十年來希臘最重要的人物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