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戀上了有婦之夫,顧家老爺子前往T市,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臉上,那時她已無淚,好像那痛不是自己的,轉身離開,顧行遠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想說些什麼,卻是長久沉默。
最後,她說:“哥,你別管我。”
好,他不管她,看著她在歲月裡一天天變老,看著她如何在韓家委曲求全,這是她自找的,跟他無關,但真的無關嗎?
他們是這世上血緣最近的親人啊!
移民美國後,逢年過節,她會主動給他打電話,問候簡短,清淺的話語裡,有著雲淡風輕的小溫暖。
很多時候,他都是沉默的,直到電話結束,一句話也不說,但她依然時刻記掛著他,語氣輕鬆自然,偶有笑音,會讓他覺得她一直都過得很好。
臨近下午五點,她醒了,一盒米飯出現在她面前,耳邊有聲音響起:“隨便吃點墊墊胃。”
顧清歡坐起身,抬手壓了壓略顯凌亂的髮絲,接過米飯,鼻翼抽動了一下,低頭沉默的吃著飯:火車上提供的米飯很硬,菜味太淡,但她卻吃得很香。
吃慣美味佳餚的她,把一盒米飯吃得乾乾淨淨,起身扔盒子的時候,看著顧行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好吃。”
很好吃嗎?她醒來之前,他勉強吃了半盒,最終扔掉了,有點難吃。
……
回到縣城的當天晚上,顧清歡生病了。
雨夜,很冷。
小診所裡,顧行遠忙前忙後,拿著暖水袋放在她輸液的掌心下。手心暖暖的,顧清歡在那個夜晚,頭輕輕靠在顧行遠肩頭,那些隱忍多時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顧行遠沒看她落淚的模樣,盯著她手背,上面有著針頭和白色膠布條,很久之後問她:“哭什麼呢!”
話音出口,竟是帶著嘆息。
“我是不是很任性?”她問。
顧行遠道:“都說侄女隨姑,阿笙和你一樣,平時溫順良善,但骨子裡卻是一個冷清的人,對認定的事執著到底,哪怕碰的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說到這裡,顧行遠凝聲
tang道:“清歡,有時候太執著,不好。”
顧清歡沉默了,到了中年,方才明白,有很多東西會在歲月裡慢慢夭折,從25歲到42歲,整整17年時間裡,她把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山窮水盡。
那天,她在醫院裡,絮絮叨叨的跟顧行遠說著話,兄妹兩人有很多年不曾這麼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外面雨聲淅瀝,診所內的人,因為滄桑,所以淡然。
顧清歡說:“這些年,我過得很恍然,除了一日三餐,每天都把時間花費在工作和應酬上,好像日子原本就應該這麼一直過下去。”
顧清歡說:“韓永信前段時間病了,公司盛傳我會取而代之,接管鑫耀,但是哥……我沒有那麼大的權欲心,鑫耀是永信一手創立的,他病了,我替他好好守著,公司遲早會交還給韓愈,到時候我淨身出戶,如果你願意收留我的話,我就在你家附近買套房子,閒時陪你和嫂子說說話,以後幫阿城或是阿笙帶帶孩子,你說好不好?”
顧行遠眼眶溼潤,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說“好”。
一個字,逼出了顧清歡積蓄已久的眼淚。
那一夜,兄妹兩人依偎在一起,他們是血緣那麼親近的人,卻無法像小時候一樣在人生路途中攙扶到老,她有她的人生要走,而他也有他的人生要走。
同胞血親,小時親密,長大後卻意味著分別。
他們在縣城停留了兩天,走曾經共同走過的路,去兒時上過的小學,路過小巷口,顧行遠買了一杯豆漿遞給她。
顧行遠說:“你以前最喜歡喝這家的豆漿了,不過做豆漿的陳伯已經去世了,現在是他兒子子承父業,味道沒有原來好,但已經很不錯了。”
那豆漿很濃,很香,確實不如以往。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偶爾想起,卻也只能放在回憶裡細細珍藏。
關機兩天,無事一身輕,顧清歡從未這麼放鬆過,回T市那天,前去墓園看望父母,鼓起的墳墓上長滿了野草。
她和顧行遠很沉默,默契的伸手把草拔乾淨,滿身大汗忙碌完,眼圈都紅了。
人死了,一具屍首,一把灰,自此以後陰陽相隔,永不再見。
回家時一路沉默,來T市亦是很沉默,火車站告別,顧清歡站在他身後,對他說:“哥,過年我去美國看你。”
顧行遠沒回頭,衝她擺擺手,聲音隱帶顫意:“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