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臣妾曾經為子稷向大王求過蜀地。從一開始臣妾就沒有爭的心,是大王你,誘惑臣妾去爭,甚至拿子稷當道具,製造讓臣妾去爭的假象……”
秦王駟被頂得說不出話來,順了順氣,緩和了聲音道:“罷罷罷,寡人不與你計較。寡人知道你這麼做不過是在賭氣而已。你無非是覺得,寡人將子蕩立為太子,讓你期望落空。可你難道還指望寡人會為你廢王后,廢嫡子?”說到這裡,不禁對她的不識趣也有了幾分譏誚。他自知在這件事上,虧欠於她。可是他如今都低聲下氣地來哄她了,她若還這麼愚昧固執,可就是她自己不識趣了。
羋月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冷冷地道:“我怎麼敢做這樣的事?須知道在大王眼中,我們只是螻蟻,螻蟻的任何行為,都是可笑的。對大王而言,子稷根本什麼都不是,卻是我的命根子,二者相比,孰重孰輕?我怎麼會拿我之重,來要挾大王之輕?”
秦王駟張了張口,想要發作,最終還是忍了下去。待要緩和些說話,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來回走了幾步,調勻了呼吸,才冷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想挑唆子稷和寡人的關係?讓子稷與寡人離心,你以為這樣就能要挾寡人,你不覺得自己可笑嗎?”
繆監上前拉住嬴稷,又率其他宮女退了出去。
秦王駟這輩子沒有被女人這麼頂撞過,直氣得臉都青了:“你……”他環視周圍,看到凌亂的包裹,看到驚惶的宮女們。他強忍怒火:“你們統統退下。繆監,把子稷帶下去。”
羋月冷冷道:“臣妾糊塗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正確的叫法。我要他記住,在大王面前,不是兒,只是臣。大王只有一個親兒子,除此以外,都是棄子。”
秦王駟怒而笑:“連父王都不曉得叫了嗎?羋八子,你就是這樣教寡人的兒子?”
嬴稷不知所措地跟著跪下念道:“臣,嬴稷參見大王。”
羋月站起,嫋嫋行下禮去道:“子稷,跟著我念。臣,嬴稷參見大王。”
秦王駟冷眼掃過:“子稷,規矩學到哪兒去了,見了寡人為何不行禮?”
侍女們跪下行禮,羋月卻端坐不動,嬴稷也想行禮,卻被羋月拉住。
秦王駟聽到這裡,冷哼一聲:“原來,你就是這樣教寡人的兒子?”他說了這句話,便邁步進去了。
羋月道:“因為你只有一個父親,卻有許許多多的女人為他生下兒女。父親只有一個,這麼多人要搶,你說怎麼辦呢?”
嬴稷詫異了:“為什麼?”
羋月輕輕冷笑:“同一個父親生出來的,是天生要與你爭鬥的人。”
嬴稷問:“那同一個父親生出來的呢?”
羋月道:“就像母親和魏冉舅舅,是同一個母親生出來的……”
嬴稷問:“什麼是骨肉至親?”
羋月道:“子稷,你要記住,不要把你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天底下,除了你自己的骨肉至親,誰也不可信。”
隔著板壁,嬴稷天真的聲音說:“母親不怕,我也不怕。”
就聽得羋月道:“子稷,如果有一天我們一無所有,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得一切,你怕不怕?”
嬴稷問:“母親,我們為什麼要收拾東西?我們是要去哪裡?”
秦王駟走進來的時候,沒有讓門口的侍人通報,他站在廊下,聽到裡面的母子在對話。
常寧殿中的侍從並不算多,此時大部分都在庫房裡和內室收拾東西。
他走進常寧殿中。
他不得不妥協,也不得不辜負他心愛的女人和孩子。
可是,他的時間不夠了,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而這個宮中,除了他之外,無人察覺。或者,樗裡疾能夠猜到一點點,但恐怕連樗裡疾,都樂觀地高估了他的壽數。
他看著這個少女,在他的身邊漸漸長大。他引導著她去四方館,見識諸子百家的學說,去探索列國爭霸的權謀……他驚奇地發現,她學得很快,快得甚至讓他都覺得詫異和自愧不如。他們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在許多時候感覺到奇異的合拍。有時候他覺得,就這樣下去也好。對於嬴稷,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如果他的壽命能夠更長一些,能夠活到嬴稷成為一個可以獨挑大樑的成年人時,那時候,或許……
他本以為羋月在生了孩子以後,也會漸漸地褪色成那一種後宮婦人,可是不知從何時起——或者是從他決定留下嬴稷開始,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從她隨著他一起巡幸四畿開始,甚至是在假和氏璧案的時候……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