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中的小手冰冷得不象話,叫人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綠豆糕性涼,不宜多吃,今兒個廚娘們準備了千層糕。”“好!咱們回去吃完就睡。”雖她答話答得爽快,與平日無異,但文宛夢總覺得悵然若失,心頭被一陣烏雲所籠罩,難以開懷:“地上滑,別走太快,容易倒滑。”有些東西要離她而去。房內,香甜四溢。天氣回暖,不宜再浪費煤炭,文宛夢喝了點酒,暖暖身子便睡下了。只留施羨魚一人在房中,吃得有滋有味。瓷碟上糕點一塊又一塊消失,盡數被她吞入腹中,末了,還不忘啜去指尖糕屑,打了個飽嗝。大抵是飽嗝打得太響,竟把倚在桌邊睡著的文宛夢驚醒,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只瞇眼一笑:“不小心睡著了,央央,替我梳髮可好?”“好。”梳頭髮是一門技術活,她從小被伺候到大,遠不如別人心靈手巧,那些個什麼五花八門的髻,是一個都不通。謝天謝地,幸而文宛夢只當她是個落魄千金,嬌生慣養,不懂伺候人是再正常不過。偶爾累了,才會叫她幫忙梳髮,梳髮就真的只是梳下去。畢竟她技術含量也十分有限。文宛夢起身伸了個懶腰,便坐到旁邊的梳妝檯前,素手抽出髮間玉簪,墨髮如瀑布般傾流而下,映得她白皙秀麗。只將玉簪放在梳妝檯上的一瞬間功夫,她又瞇起一雙桃花眼,犯起困來。施羨魚默默嘆了一口氣,取過木梳。實則她一頭青絲,柔順得羨煞旁人,不需要特意打理。唔,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必恰好用來形容她。若非她的睡相煞了風景,咳咳,還能再誇兩句的。門外敲門聲響起,施羨魚也懶得回頭去看,只道:“請進,門沒鎖上。”粗衣打扮的小廝低著頭,推門而入,走到圓桌邊上,距離二女僅兩步之遙,小廝依舊垂首,道:“小的來收拾碗筷。”聲線沙啞得讓人不禁側目。只微微一頷首,示意知了,施羨魚便不再理會他,突然,餘光一瞥,才知梳妝檯上有一支桃花釵,做工精緻,清雅之餘,亦不失明豔。這支桃花釵委實適合她,但她向來只戴白玉簪或木簪,顯得神聖或冷淡,而不可侵犯。將天宮仙子拉入凡塵,又有何不可?捏著釵頭的手不可自控地在沉睡女子頸間比劃,她在想,這一下子刺下去,世間便少了一個美人。亦少了一個喚她做央央的人。只要天機府大亂,群雄無首,何嘗不是引出幕後之人的一種法子?但,她似乎捨不得下手。她對頂替別人身份的她,那麼好,好到讓她只想著離開,而從不打算真正傷害她。小廝停下了收拾瓷碟的動作,緊緊盯著施羨魚,最終咬了咬牙,低聲道:“得罪了,陛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從袖間取出一柄鋒利小刀,撲向文宛夢,欲取其性命!不料他竟臨起殺心,施羨魚嚇得瞳孔張大,驚呼一聲,下意識一手擒住那人持刀的手腕,一手將桃花釵刺向他胸口。溫熱的血液在臉上流淌,斑斑血跡成了她衣上豔麗的海棠花,她呆呆地看著他身子一軟,滑落在地,兩片唇瓣蠕動著,想要說些什麼。上天不給他這個機會,頃刻,他已斷了氣。“央央,這是──”“掌櫃!”彷佛沙漠旅客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她緊緊扯住那人衣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我殺人了,眼也沒眨地殺了人……”人,她不是從未殺過。只是他在死前,喚了她一句陛下,她便什麼都懂了,木蘭已經收到了書信,放心不下文宛夢,才派人來暗殺。文宛夢乃是一屆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只須手中持刀,必能輕易取其性命,故無須派高手前來刺殺。但木蘭不曾想過,文宛夢身邊唯一稱得上是高手的人,竟會出手阻止。沒有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捨不得,捨不得她去死,於是可以讓別人去死。施羨魚覺得,自己白活了這十五年,實在荒唐。對於自己的變化,她感到惶恐,甚至措手不及──父皇將政權交到她手中,希望她有皇權在身,不受眾生欺辱,此生無憂無慮。皇權卻不僅僅意味著平安。 書信落款“別怕,我在呢。”為了皇權,她必須承擔更多責任,哪怕手足相殘,哪怕心腹叛變?也得熬著,只因終有一日,她將披荊斬棘,復興大洪。從未有一個人,眼神這般認真,對她說,別怕,我在呢。施羨魚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地沉淪了。太平盛世,難道非得是一生所求?為此,甚至不惜與昔日故人,反目成仇?她無法想象,有朝一日,她們會站在對立面。這不是一個只要放慢腳步,另一方就能跟上的簡單問題。而是,她們要走的路,截然不同,最終只會漸行漸遠。透過眼前場景,文宛夢大抵猜出來龍去脈,當她是沒見過世面,嚇傻了;可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害怕的並非死亡,而是想法突然改變。一旦動搖了想法,堅持多年的信仰,彷佛一座驟然崩塌的大山。“你先留在房中,這人不是一品樓的夥計,怕是事有蹊蹺。”一品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