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過農曆生日,奚望也有一塊很難被撫平的童年傷疤。 父母身故前,她爸每年都會在她生日時大擺宴席,至少六桌打底,宴請的大人形形色色,多為她爸單位的同事下屬,以及下級單位的各部門同僚。 還有一些穿金戴銀的老闆和企業裡的人,個個衣冠楚楚,不太能看出身份。 由於她生日臨近年底,這些形形色色的大人,每年藉著她生日的契機歡聚一堂、來往走動,都要在碰面時,相互道一句‘這一年辛苦了’、‘年底了,總算能鬆口氣’……之類冠冕堂皇的場面笑語。 那些人總會送各種各樣的禮物給奚望,有的根本不是送給孩子的,她爸統統來者不拒。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聚會上好好表現、展現出‘高幹貴女’的風範,如遇一些叔伯誇讚她是才貌雙全的高門兒媳婦首選時,要做出謙虛害羞、又不卑不亢的樣子。 回看往事,歷歷在目,奚望覺得當時的自己就像個等著被送進宮的秀女,年齡甚至也跟古代選秀的標準很合適。 慢慢她竟習慣了這些人字裡行間滲透出的中心思想-女兒養得再好也不過是利益鏈上的一個工具,養女兒的終極目標就是擇一良婿。 類似的話不絕於耳,她爸對那些叔伯遞來的橄欖枝就如同收她的生日禮物般來者不拒,還半真半假地為她定下了無數所謂娃娃親。 每當聽到這些,奚望就覺得自己真有可能不是她爸親生的,有幾個父親會毫無介懷地擺出一副賣女兒的架勢。 而她媽,往往在這種時候總會一臉苦澀,稍一表現得唯唯諾諾,她爸就會趁外人不注意時目露兇光沉聲警告,叫她媽別跟他唱反調、耽誤他大事。 奚望很小就看得懂,在場所有大人,除了她媽,沒人是真心替她過生日。 奚科長千金生日宴,不過是這些人同流合汙的粉飾。 而那些適合在酒桌上說的話術,奚望也就是在這些環境下、潛移默化地被植入腦中,根深蒂固。 其實直到父母雙雙葬身火海,奚望也不知道她爸究竟負責單位裡的哪塊業務,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為了巴結她爸跑來給她過生日,而這個男人,明明打罵妻女人盡皆知,可週圍鄰居同事一談及他們家的家事,又都是她媽媽的不是。 有人說,每個孩子來到這個世上時就像一張白紙,畫成怎樣全憑父母執筆繪製。 奚望一直覺得這話很坑人,每個孩子來到世間明明都是帶著天賦來的,有很多天生的特質,怎麼可能是一張白紙。 雖然她早已被父親的圓滑磨去了特質,看不清性格本真的品質,只能一味順從,不敢反抗。 但她覺得,她就像是父母面前的一面鏡子,她的存在,能照出父親的表裡不一,能照出母親的軟弱妥協,同樣也能照出他們那個家裡住著的三個人,根本不適合生活在一起。 想來,這恐怕是老天要將他們一家三口拆散的根本原因。 說真的,奚望曾不止一次總結-老天把她爸以這種形式收走算手軟了,不然以她爸的行事作風,在古代,恐怕要以貪官汙吏的罪名被流放至寧古塔,那一路上野獸出沒何其兇險,不像就這樣被一把火燒了,好歹能保住個全屍。 可她每每生出這種想法,又不禁毛骨悚然,在心裡狠狠罵自己沒良心,畢竟,她從小到大在父親的廕庇下,一直錦衣玉食。 現如今,她忽而又想到那些沉甸甸的生日禮物,心裡更是不自覺緊繃,自省自己在商場上玩兒的一些小花招,無不是被成長環境影響。 正是因為被那些大人薰陶,她才能讀懂那些政客的暗語、揣摩權謀背後的棋局。 再一想到她媽,只剩一片酸楚,周身都是無能為力。 少時畸形的成長環境如同空中樓閣,外表雨棟風簾,內裡一片敗絮。 奚望看著眼前圓圓胖胖的小餃子,回憶閃回至父母意外去世那年冬天。 那天是她農曆生日,她爸出差沒在家,她媽如蒙大赦,就在家裡簡單做了幾個菜,買了生日蛋糕,邀請俞阿姨和隋遇,還有幾個關係不錯的阿姨帶著孩子來家給她慶生,並在發出邀請時明確告知諸位阿姨們不許帶禮物,就空手來就行。 結果,阿姨們的確都空著手,但都準備了禮物、讓自家孩子拎著。 她媽雖是滿口埋怨阿姨們破費,但這樣輕鬆的社交氛圍,母女倆都難掩笑意。 那晚小夥伴們在一起,還有真心喜愛她的媽媽們在旁陪伴,是奚望在那個家過的最樸實,也是最開心的生日。 他們切了蛋糕、搶光了紅燒雞翅,媽媽們還像大年三十一樣圍在一起包了頓餃子。 拆禮物時,奚望不嫌熱地在室內圍上了媽媽給她織的橙紅色圍巾,媽媽用沾了麵粉的手指,點花了她俏麗的鼻子。 小夥伴們打打鬧鬧,帶著媽媽們一起分成兩隊玩兒接歌遊戲,她的遇哥喜歡梁詠琪,她喜歡孫燕姿。 那一晚她才知曉,原來她媽媽最喜歡的歌星是張信哲,是九十年代的情歌王子。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