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狀子,自己似乎也太不顧面子。邵則正踟躕了一會兒,又與刑名師爺商量了兩聲,回過頭來問跪在堂下的冰兒:“你雖然情有可原,但是罪無可赦,你可知道?”
冰兒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嗒然道:“太爺秉公判處就是了。”
邵則正心裡嘆息一聲,道:“毆傷他人、搶奪藥材,按律當杖徒。念你婦道人家,又是剛剛喪子,責你一頓小板,你可服氣?”見冰兒垂首不語,掛了一滴淚在臉上,旋即用手背抹掉了,他也有些欽佩這個勇敢的年輕女子,伸手到籤筒裡摸黑色的籤子慢慢數著。一旁早得到盧寶潤暗示的行刑皂隸便也摩拳擦掌,準備著依盧家的要求,痛打這美貌婦人一頓。皂隸們通常猥瑣,想象著自己杖下這漂亮小娘釵橫發亂、涕泗橫流的模樣,他們心裡都是一陣盪漾竊喜。
作者有話要說:
☆、顯才華親書衷情
“請大令暫緩行刑!聽我一言!”
邵則正一皺眉,瞪著堂下道:“本官令出,誰在攪擾公堂?!”
英祥排開眾人,進門跪在堂前道:“小人冒犯!實在有話不吐不快!”
邵則正聽他談吐頗為文雅,定睛一看,來人額髮簇起寸許高,被夏季太陽曬得黧黑的面板,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短打衣衫,又不由皺眉,靠坐在官椅上有些不耐煩地問:“你是有不服氣嗎?”
英祥在御前的時候,六部裡都經常跑過,有時閒來在刑部聽書辦們講各種案例,對律例倒不是一概懵懂;且得到過乾隆指點,頗曉得些與官員們行事打交道的道理,聽邵則正口風不對,要緊先哄得他開心,於是就地一磕頭道:“小人不敢!小人是碼頭的腳伕,名叫博英祥。堂上這婦人是小人_妻子,婦道人家不懂事,太爺合當責罰。只是官法沉重,叫弱女子難以承受!太爺恩察,望能體恤!”
他說話清楚明瞭,且有理有據,不胡攪蠻纏,和前頭蠢笨自負的王德比起來不啻天壤,立時叫邵則正有了好感,直起身子問道:“這麼說,你是準備收贖?”
王德一聽,已經不服氣地叫起來:“太爺!雖然她是婦道人家,但做出這樣可惡的事情來,還許收贖,以後若是婦女們都學得這樣潑悍可還了得?我瞧她打人時健壯得很,一頓板子就是該當她受的!”英祥心頭憤恨,但暗想自己窮困,收贖的銀子雖然不多,可是也交不起,不能再與王德多糾纏,眼角瞥見邵縣令也是一皺眉,趕緊搶著時機磕頭道:“小人家貧,無隔宿之糧!不敢求大令開恩赦免,也無力交收贖的銀子。但請網開一面,讓我代替受刑!”
受刑從無代替的道理,可邵則正見英祥目露哀色,想著他剛剛喪子,說話又如此謙和雅緻,實在起不了駁斥的心思。正在躊躇間,見這男子只是一個勁地向堂上磕頭,他不由道:“好了,你先別磕了。”英祥抬起頭時,額頭青了一片,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冰兒早已泣不成聲,淚眼朦朧中,見身邊這個男人,曬得黝黑,一臉滄桑,全然不似當年面如冠玉、風流倜儻的小王爺。她和他一起生活了這些年,也如火如荼過,也嫉妒吵鬧過,也生兒育女、同甘共苦過,也兩情冷淡、互不理睬過,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感受到,原來世間情感,還有一個詞叫“相濡以沫”!她泣不成聲道:“英祥,你別管我。我沒事的!”
堂上邵則正,見這對小夫妻痛哭流涕的樣子,只道他們傷心害怕,卻不能明白英祥心中的歉疚和冰兒心中的感動。邵則正輕嘆了一聲對冰兒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念你是初犯,又是婦道人家,今日也不笞責了。按收贖的例把銀子繳納進公中;退賠搶奪慶康藥鋪的錢,賠償王德治病的銀錢,再登門磕頭道歉。”
王德高叫道:“太爺!那幾味藥又值幾個錢?小人被毆打成這樣,就賠幾個錢磕頭了事,小人萬難服氣!”
邵則正心頭火起,厲聲道:“既然不值幾個錢,你好歹也是懸壺濟世的人家,就不能贈藥救人麼?人家兒子喪命,你也沒有同情之意麼?何必非要婦道人家挨頓官法才足意呢?”
王德仗著背後勢力,毫不退縮:“太爺,一碼歸一碼。小人好歹沒有犯大清律;她既犯了律法,自然該以律法從重處置才是。”
英祥道:“那你還想怎麼樣?聖人未以鞭撲治天下,所以許老弱婦幼收贖,就是憐惜弱者的意思。何況當此盛世,豈有可以減輕,反而濫用重典的道理?”
邵縣令心裡一動,這個碼頭扛包的漢子說出話來文縐縐的,引經據典竟又毫不偏頗,邵則正問英祥道:“你會寫字麼?”英祥一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