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不必等全部竣工了,地裡等水灌溉已經刻不容緩,先竣工便先接通。至於如何引水,我自有辦法!”李信的語速很快,他順手在有些散亂的桌面上尋找著各地水渠進度的報告。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人力,修渠本來是好事,但為了趕工期徵發民力,只會怨聲載道,反引來了不少罵聲。怕只怕有人藉機鬧事啊!”陳文柄又就勢提出了人力的問題,以往對於百姓們的罵聲他根本不會在意,但有了靈谷寺寺產糾紛一案,自己差點沒了半條命,便由不得他不小心。
這還真是個問題,李信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他來到明朝的時間不短,對古代的徭役制度也多有了解,雖然明朝的徭役已經相較此前的朝代有了略微人性化的改變,也更加細化。比如出臺了均徭等措施,在形勢上也分成了力徭與銀徭。但從根本上,還是朝廷無償榨取民力,而修渠自然要徵力徭,一旦工期趕的緊了,工作強度遠超百姓所能承受的限度,好事不也就變成了壞事嗎?
而且,這個時代的醫療衛生水平,以及文明程度遠遠不如後世,徵發的百姓們病死,累死,甚至被監工虐打致死也屢見不鮮。所以,在封建王朝裡,一些功利千秋的大工程,不但不使時人感念,反而讓時人恨之切骨。如秦時的長城,隋時的大運河。這兩樣大工程,哪一個不是如此呢?根子就在於這些都是無數百姓屍骨堆積起來的!
百姓們怎麼會有政治家那些遠大的胸襟與眼光呢?他們看不到什麼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們能看到的只有朝廷對他們無情的壓榨,胥吏們貪婪的盤剝。而百姓們想要的也不是統治者為他們畫下的虛幻大餅,甚至有些統治者連畫張餅的工序都省了,直接撕下“民為水,君為舟”偽善的面具。使百姓僅為餬口活命的目標都成為了奢望,試問如此對待民眾百姓,百姓焉能不拿起鋤頭和棍棒反抗?他們的初衷也僅僅是為了一口飯吃,為了能苟活下去。
這種反抗就像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無數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至於他們反抗的初衷只怕也早就拋到了爪哇國去,這些平素裡溫順的百姓們只想著搶錢,搶糧,搶婆娘,打到皇宮坐天下。反觀如今的大明江山,又何嘗不是這種尷尬而又殘酷的悲慘境地呢?
所以,督造衙門絕不能再用徭役。
“你回去統計一下,缺多少人力,你報上來!”
陳文柄想也不想便答道:“若以一府的工程盤算,至少還有萬人的缺口。”
李信沉思了一陣,便讓陳文柄先回去等訊息,最遲明天,會給他提供足夠的人力。陳文柄終於還是改變了隱退的初衷,而繼續承擔起了修渠的重擔。
陳文柄走後,李信立即召集軍中將校,召開了一次小範圍的軍事會議,議題則只有一個,那就是修渠!
“甚?讓俺們這些拿刀,拿槍的去抗鋤頭,鐵鍁?人心還不都散了?”
“眼瞅著西邊在打仗,兄弟們都摩拳擦掌等著上陣呢,現在要說去修渠,”
很多人都暗暗搖頭,就連素來穩重的程銘九都表示不能理解。李信也知道這些人都是驕兵悍將,但他們慣於服從軍令,只要曉之以情,動之以利,便很可能事半功倍。
對於他手下的軍將們,李信不打算費力說服,因為在經過長時間的磨合後,他發現有時候以威權解決問題,反而簡單有效,如果每每總是試圖以理服人,那麼他會發現自己很快就會陷入無休止的爭論糾纏中去。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明天,對,就是明天。我要見到五千個精壯士卒,準備好一切……”
當然,為了安撫軍卒們的情緒,李信還是做了拖鞋,承諾在工程期間,會發給每位士卒雙餉。這也為將來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那就是一旦再有需要三衛軍參與工程的時候,帶兵將領們會以此要求加法雙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李信不能全然不顧及麾下軍卒的情緒。
當日晚間,太平府傳來的訊息。黃梅賊進攻荻港,被魏國公大敗,賊兵倉惶逃竄。
魏國公徐弘基這麼快就到了太平府,這還真出乎李信預料。只是這場所謂的荻港大捷,據他估計只怕其中的水份沒有八成也有五成。荻港以東就是蕪湖和太平府的府治建陽,因為這是南京最後的西部門戶,所以平常便駐紮有重兵。因此,向來不善於官軍正面作戰的黃梅賊多半不會主攻荻港,那股來犯之賊充其量只能是小股的襲擾人馬。
之所以將小勝說成是大捷,也很容易理解,先有淮王謀反,後有史可法兵敗,震動南京上下,如此一來正可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