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有處萬狐丘,世代香火供奉著一尊泥塑的女子,據說是位狐仙,而當地的人皆被稱作她的後人,世代居住於此,繁衍生息。桃笙兒還是幼時,父母就在一次瘟亂中喪生,只留她和大姐相依為命,那年饑荒,寨子裡的青壯大多都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孤寡老弱,當年邁的巫頌再也無力指明道路時,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而年幼的桃笙兒又在慌亂中和大姐走失,僅是靠狐仙祠裡乾癟的貢果才勉強活命,所以她由衷的信奉狐仙娘娘。那時大家都以為沒有活路了,寨子裡忽然迎來一位遠山來的上師,蒼顏白髮的巫頌拄著柺杖微微顫顫的出門迎接,雖說多年下來,寨子裡還是以人族居多,但對外族之人並無排斥,更何況是有道行在身的上師,據說還是上古蛟龍之後,那位中年人氣質不凡,雙眼柔光散出,溫和如玉,在老巫頌的帶領下,一群人來到破敗的狐仙祠,也就是那時,大姐才找到了藏身狐仙祠裡的桃笙兒。
那人肯定不會記得當初那個躲在角落裡瘦小的女孩,但桃笙兒卻記得當初他眾星拱月的模樣,大姐告訴她這是遠山來的上師,有大道行在身,手段了得,可以溝通狐仙娘娘。
桃笙兒還記得那天,寨子裡所有人都來狐仙祠了,不管是年老巫頌還是年輕的巫祝,都圍在那位中年人身邊跳舞祈禱,所有的人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那時桃笙兒還年幼,還沒有修習祖傳的道術,看不出那人的深淺,但是大姐卻說那人深不可測,是蛟龍一族的大人物,巫頌大人是用了壓箱底的寶貝,才換得這位大人的出手。桃笙兒不明白狐仙娘娘既然庇護本族,為何又要外人來溝通,再說雖然對狐仙娘娘充滿敬意,但這些年從未見過她顯聖,這中年人又可以嗎?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腳踩禹步上前,嘴裡唸唸有詞,雙手奉上一柱高香,躬身行禮。忽然那尊灰塵落滿的泥塑神像上,陣陣柔光流轉,一時驚動所有人。
莫名的,年幼的小女孩握著大姐的手忽然抽了回來,捂住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流下了眼淚,不是感動或者驚喜,而是一種莫名的心痛。
就在這時,那尊泥塑有如神靈,彷彿活了一般,睜眼看向眾人。
寨子裡都是狐仙的後人,可就算年紀最大的巫頌也沒見過真正的狐仙啊,此刻都驚得跪地叩首,言稱娘娘顯聖了。
大姐發現了桃笙兒的不對勁,臉色蒼白不說,雙目竟還有點滯然。
只是狐仙娘娘顯聖這等大事在前,誰又能注意到她呢。
大姐以為她餓了,剛要摟她入懷安慰一番,卻聽見她迷迷糊糊說:“那不是狐仙娘娘,我怎麼感覺這麼熟悉。”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然從一個半大的孩子嘴裡說出,嚇得大姐趕緊捂住她的嘴,幸好沒被別人聽到。
那氣度不凡,身著青衫的中年人不知以何手段溝通狐仙娘娘,那泥塑的神像竟然開口人言,降下法旨,到後來眾人散去,桃笙兒一無所知,因為她那時已經暈倒了,也許是餓的,也許是其他。
事過多年,那天的事依然還留在桃笙兒心底。
時至今日,那個依稀熟悉的人再次出現眼前。
桃笙兒恍惚的看著遠處高山上的那道青色蛟龍身影,電閃雷鳴之中,化身一位青衫男子,比起昔日的氣定神閒,如今又是何等的狼狽不堪。
蘇逸看著那恍然如夢的場景,心神震驚,久久呆立在那兒,竟張口無言。
桃笙兒臉色帶著回憶,喃喃說道:“當年在萬狐丘狐仙祠,我曾見過他一面。”
蘇逸陡然驚醒,下意識說道:“他到底是人是妖!”
桃笙兒抬頭看了蘇逸一眼,低聲說道:“是一條快要化龍的青蛟。”
蘇逸聞言心頭一震,當真這世上有龍?
傳聞岳陽樓前的雲夢川就是一條上古應龍逶迤而過留下的湖泊,只是到底是口口相傳的傳聞,也無具體史料記載,世人索仙問道,只為證得長生,可曾當真見過仙人,根本無從而知。只是眼前這條雷海里翻騰的青蛟,當真是貨真價實的存在啊,便是那日在岳陽樓地窟裡,初見白狐兒時也沒用眼前震撼,該是如何的形容,層層鉛雲之下,無數的電閃雷鳴,化作一道光亮的海,將那條巨大無比的青蛟裹在其中,不時傳來驚天的轟鳴聲,震盪人心。
忽然他想起昔日在羽仙宮時,朱鄴水曾告訴過他,如今的修行與古法有異,上古之時的修士,得道之時,上天都要落下雷劫。天地之力何其偉岸,一己之力又是何等渺小,就算身形如山的青蛟,在只能在雷海之中翻騰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