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劍揚笑了:
“那玩意兒又高又遠,別說我這手裡的步槍了,就連機槍都夠不著啊。”
小蘇北很是遺憾地咂了咂嘴。
右邊的一個掩體裡,蕭劍揚班上的另一個弟兄嘟囔了一句:“看樣子,也只有飛機能打著它。”
提到飛機,大夥兒都不吭聲了。戰壕裡沉寂了下來。
他們上一回見到自己的戰機,還是在幾天前。
那天下午,晴朗而寒冷的空中,飛來了4架飛機。
看樣子,兩架是鬼子的,兩架是自個兒的。它們在半空中捉對廝殺。
【據參加過當年南京保衛戰的國民革命軍第51師師長王耀武回憶:“我空軍及蘇聯空軍志願大隊的轟炸機及戰鬥機,奮勇向來犯的敵機反擊,空戰甚烈。敵機被我機擊落兩架,我機也被敵擊落一架。”】
戰場上立時一片安靜。在地面上對峙的雙方,此刻都屏住呼吸瞅著天空。
戰鬥機飛快地上下翻飛,機翼上紅膏藥和青天白日徽都看得很真切。
蕭劍揚瞧著瞧著,覺得眼暈。
在陣地上連著泡了幾天,沒好吃沒好睡,蕭劍揚已經感到有些疲倦。但此刻,他還是努力支著脖子往半雲天裡瞧,嘴張得合不攏。
他想起了在淞滬戰場的那天,一架中國的飛機從天而降,撞向鬼子的炮兵陣地。
在他心中,從那時起就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開飛機的兄弟,好樣的!
空戰在一片寒冷的半空中持續著,基本是一架咬著另一架的尾巴。
幾個圈子兜下來,局面明晰了——三架飛機先後栽了下來,剩下一個有兩層翅膀的影子,孤單地飄在空中。
大夥兒都提了口氣,搞不清誰勝誰負。
最後那架飛機在空中俯下機頭,在305團陣地上空盤旋了一圈。
離得近了,蕭劍揚和弟兄們看清了:
草綠色的機翼下,塗的是青天白日的機徽。
一片遏止不住的歡叫聲,頓時從陣地上升騰而起。弟兄們一邊跳著,一邊把手邊能拿得到東西都往空中扔去,鋼盔、步槍、水壺、步兵鏟、子彈帶……
有的弟兄撕開了衣襟,用兩手瘋狂地拍打著胸口,胡亂地喊叫著。
飛機又低飛了半圈,左機翼擺動了幾下,像是在向步兵弟兄們致意。
然後,它向西北方的天空飛去。
一個頭部負傷的弟兄,一把扯下了頭上的繃帶,然後高高揚起,不停地揮舞。
滿是血跡的繃帶,像條殘破的旗幟,在飛機滑過的天幕下無聲地飄揚著,直到飛機的影子徹底消失。
從這天過後,在南京的天空,蕭劍揚再也沒有看見過自己人的飛機。
這會兒,蕭劍揚收住了回憶,衝兩邊揮了揮手:
“趕緊注意隱蔽吧,小鬼子的鐵疙瘩馬上就要砸過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日本人的炮彈就落在了二連的陣地上。
蕭劍揚抱著步槍,縮在掩體裡,心裡挺靜。對他來講,對於日本人的炮彈已經很適應了。
炮擊過後,他探出一點頭,瞅了瞅小蘇北的掩體。那裡沒啥動靜。
蕭劍揚怕他出事,順著塹壕爬過去一瞧,這小子正兩手抱著頭,還在那兒哆嗦呢。
蕭劍揚樂了——“老兵怕機槍,新兵怕炮彈”,這話可真對。
他想起來在淞滬戰場的羅店外圍自己第一次領教炮擊的情形,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那時候自己身邊戰壕裡的弟兄,沒幾個活到現在。
“趕緊起來抄傢伙,鬼子要上來了!”他推了小蘇北一把,然後又爬回到自己的掩體裡。
仗打到下午,要命的問題來了——彈藥不足。
自從淞滬會戰以來,在彈藥供應方面,弟兄們基本沒鬧過饑荒。儘管飛機沒鬼子多,大炮沒鬼子兇,可輕兵器方面,中國人倒不大離。彈藥更是比較充足。
【不大離——東北方言,差不多,差距不大。】
糧錢多了,人就容易養成大手大腳的毛病。在彈藥方面也是一樣。
弟兄們不太注意節省彈藥。
不少二四式重機槍開起火來,像潑油一樣;輕機槍也不示弱,一有風吹草動就是幾個長點放打過去;步槍的彈夾用得飛快,五發一個,一個接一個。
撤到南京附近,補充的新兵比較多。生蛋子們一聽槍響就亂,一見到鬼子的影子就慌,還離著老遠就開火,誰也不知道子彈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