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浮出水面後,又衝上大堤,跳進決口的激流中,用龍宮的鎮海神針,一下就把猛獸般的洪水鎮住了。你這一下子成了人們心目中的活菩薩,竹海呀,你真神!你這麼無私無畏,可我什麼也沒做,真讓我羞愧難當。”
“新荷呀!我是個平平凡凡、實實在在的人,我不是天馬行空、法力無邊的英雄,哪裡有你說的那麼神?”聽她這麼說,我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我只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接著我便向她說起了自己這幾天前所未有的感受,“不過,這幾天生活的暴風驟雨,沖刷掉了我頭腦中堆積的曾一度自恃甚高、輕視勞動人民的思想垃圾,使我深切地感受到,勞動人民才是終身養我育我的父母,他們敞開的懷抱,始終溫暖著我。當我感冒發燒、夜半巡堤被凍得瑟瑟嗦嗦、像片寒風中飄零的枯葉的時候,兩鬢蒼蒼的何大爺,脫下身上的棉襖,披在我身子。望著他縮著脖子,蹌蹌踉踉地奔回家去的背影,我真想,我真想大聲呼叫一聲爹爹。我暈厥過去後,抬到這戶人家的家裡,一位佝僂的老大娘,坐在床前為我喂薑湯,老實說,我真想,真想喊她一聲娘。新荷呀,只有廣大的人民,才是天馬行空的神。”說到後來,我泣不成聲,池新荷也感動得熱淚盈眶。
此時,她取出了李師父舊的棉襖,給我披上,讓我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我撫摸著她手織的棗紅毛衣,只覺得它燦如春花,美勝朝霞。不過,我總覺得這不是如她說的是穿過的舊毛衣。這毛衣色澤鮮豔,織得很緊,伸縮性強,左胸間還用綠色的細毛線繡了幾竿修竹。這分明暗示我,她是為我連夜特意編織的。而且,毛衣的胸圍竟這麼大,要是她那苗條的身材穿上雲,那簡直是牛欄裡關著只小巧玲瓏的貓。我正想向她說出此時我心裡地動山搖的感受,表示我對她的衷心感激,她卻更張琴絃,囑咐我永遠不要忘記李師父對我的愛護體貼。
“竹海呀!古人云: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李師父與老大爺一樣,關心你勝過親父兄,對於李師父,你就是喚他老哥哥、親叔叔,一點也不過分。李師父以同志般的海洋博大的溫暖擁抱著你,你千萬不能將瓊瑤當木瓜,湧泉之恩滴水報。我倒沒出什麼力,將自己的舊毛衣送給你,算是表達我對英雄的由衷的景仰。你不要說了。我的那點綿薄之力,說起來已讓人汗顏愧疚。再說下去,簡直不讓人活!”此時,她含情脈脈,垂淚低頭敘說。彼此的言語雖然似乎還隔山阻海,但我們心靈的地火卻已脈脈相通。還有什麼可說的,我只好緊緊地抱著毛衣,默默地陪著她簌簌掉眼淚。
我們就這麼,就這麼默坐著,默坐著。悄悄地,悄悄地,窺入窗裡的落日的餘輝消逝了。悠悠地,悠悠地,在霞光中飄逸的我思想的夢幻的彩雲,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散了,頃刻間,頃刻間,我墜落到了嚴酷的現實中。夜幕降臨了,何大伯已代我巡了一天堤,我怎麼還能讓他夜以繼日,勞累到天明。我向新荷說明情況,囑咐她就在何大伯家好好休息,便掙扎著起來,拄著條扁擔向堤上走。池新荷一把拉住我,說我身體虛脫,她現在比我堅實,就讓她代我去巡查。爭來爭去,她還是執意要巡上半夜。她從提包裡掏出手電筒,揚了揚,挑逗地瞧了我一眼,幽默地說:
“竹海呀,誰要你弄得遍體鱗傷?老天又不保佑你,電筒也丟了,瞎馬盲牛,還巡什麼堤?”此時,我才記起晨間自己墜入深潭中丟了手電筒的事。看勢頭,她下定決心往前走,你就是用九頭牛拉她也拉不回。既然如此,也就只好由她去吧。平日,她刻意著裝,把自己拾掇得像一朵花,可是,今天晚上,她卻隨意披上李師父的補丁百衲的棉襖,就興沖沖地向堤上走。自古以來,湖區防汛女子不上堤,今天她敢於做別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我不能不由衷地欽敬她。不過,我覺得一個身段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披件牛蓑衣一樣的破棉襖,豈不是讓千金小姐當乞丐,不倫不類。我大聲呼喊要她脫下破棉襖,穿上毛線衣,可她卻不回頭、不吱聲。此刻,我也全身乏力,追不上她。我就自我寬慰,不如就此偷閒,蓄足精神,早點上堤去替代她。於是,我就強壓自己的焦燥情緒,想抓緊時間睡個囫圇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是誰捶門捶得如此兇而且急。是大伯大媽嗎?應該不是,他們給我送吃的,剛才來過。而且他們的敲門輕且慢,‘嗒嗒,嗒嗒’的響聲很輕脆,不似這等野蠻。是新荷遇上不愉快的事,趕回來了?應該也不是,因為上半夜大堤上燈火通明,人流如織,有如鬧市。婦女巡堤,那是不同凡響英雄行為,大家都會十分欽佩,誰也不會有越軌的舉動,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那麼是不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