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伊麗莎白’也不會喜歡,因為只有最優美的歌德式的尖塔建築,才是‘伊麗莎白’的家。”黎疾繞著慄娜周身端詳了一圈,十分幽默地說,“麗娜,我還想問你,昨晚你打給我的電報說才過南沙,怎麼海輪一下子變成飛機,飛到了香港。讓我措手不及,未去接你,真的對不起。”
“哥,這無非是我想給你一個驚喜。現在我告訴你這個秘密,電報裡說的行程,比實際行蹤往後挪了一天,我到了地中海,可報告的行程才過直布羅陀;我說才過南沙,實際已到了香港。這樣才能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我似從天降,出現在你的面前。我還要告訴你,四年裡,我每月寄張照片給哥哥。我每月月虧時攝影,估計海執行程,月滿時哥恰好收到,哥欣賞之餘,應該如滿月一般,驚喜萬分;可你是否知道妹妹心裡,似月虧那般陰暗,苦不堪言啊。每次攝影之後,我都伏枕傷悲,昔人的‘淚落枕相浮’用來形容我,固然有些誇張,但‘淚落連珠子’卻是實況的寫真。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好人的好心總會有好報,這不,哥又在這三五月明之夜,遍賞妹妹芳容,哥哥,你的‘司馬昭之心’,不是‘昭然若揭’了麼?”說完,她格格地縱情一笑,張開雙臂,前去擁抱黎疾。黎疾急忙站起來退避,捉住慄娜的雙臂,十分惶急而又十分誠懇地說:
“妹妹天生麗質,才冠於世,是無暇之美玉,是哥哥的驕傲,哥哥豈敢有司馬昭之心,蠅糞點玉呢?何況,何況……”
“何況什麼?哥,不用說了。這裡有英國的“麥當勞”的炸鱈魚、炸薯條以及奶油香腸,還有倫敦的牛肉餡餅。這些都是我特地為你買的,你就好好品嚐品嚐。讓我去一趟洗手間。”
慄娜神秘兮兮地從奢侈名貴的克羅埃提包裡,拿出這些有特色的食品,然後扭頭狡黠地一笑,提著提包走進了洗手間。黎疾一邊吃著炸薯條,一邊心蕩神移地暗笑,這丫頭不知又要弄出個什麼新名堂。黎疾才悠悠地品嚐了幾根炸薯條,慄娜就從洗手間裡碎步走出來了,金色的捲髮不翼而飛了,一根砸著紅頭繩的烏亮的辮子,垂在似海浪的胸前,綠地撒上白菊花的貼身旗袍,取代了露胸短褂喇叭裙,嫋娜似弱柳扶風,輕盈如翻飛的燕子。黎疾一時傻了眼,喪了魂,思想亂了陣腳,話不知從哪裡說起。
“奇哥哥,你不喜歡‘伊麗莎白’,我就還你個‘長門阿嬌’。我不要什麼西方歌德式的尖塔建築,可古典的藏嬌‘金屋’,我一定要。奇哥哥,你究竟把這‘金屋’建造在哪裡?你給我呀,快點給我呀!”好像黎疾借了他一擔壯谷,才還她八斗,她撅著嘴,攤開雙手,作出一副嬌嗔的討賬模樣,忿忿地說。
但就在這頃刻,黎疾腦子裡閃過彭芳的那淚汪汪的痛苦的眼神。隨即他深深地痛恨自己,彭芳為他,扛起能毀滅她一切的千斤榨,在生不如死的死亡線上掙扎,而自己卻好了傷疤忘了痛,忘了患難與共的貼心人,與自己的妹妹豔笑調情,他,簡直是人面獸心的畜生,豬狗不如的蟲豸!他當即咬住牙關,鎮定下來,羞愧難當地說:
“好妹妹,你別再逗我了。你確實比東方的‘阿嬌’、西方的‘伊麗莎白’強十倍,可我既沒有西方歌德式的尖塔建築,也沒有東方金碧輝煌的‘金屋’,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在我這貧瘠的荒原上都無處安身。我心中只有一所窳陋的茅屋,藏著我那被壓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我鎮日魂牽夢繞的彭芳妹妹。慄娜妹妹,我是一個只上過中專的逃港人員,有了妻兒,一把年紀,一條腿還有毛病,不過是隻癩蛤蟆,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的薄天飛的天鵝眷戀的。一失足永成千古恨,好妹妹,你可千萬別走錯了道兒,將身陷入汙泥坑!”
“奇哥哥,我們結識已六年,你的頭髮根根,我都數清了。這世上才高、貌美、豪富的青年男子多如牛毛,可情篤、純真的實屬鳳毛麟角。你被逼萬不得已與芳姐離婚後逃港,至今已逾八年,到了香港這樣的花花世界,仍堅如磐石心不動,心底裡灌滿的還是芳姐那瓶醇香的酒。這樣奇男子世間能有幾個?我跑遍了西歐、東南亞,遍地尋芳,最終才覓到你這天下第一枝。我不是要你忍心將‘新桃換舊符’,要你忘記彭芳姐,而想你仿秦時的李冰,在江心修築一個能分水的魚嘴,將你那真情的滔滔流水,分一股(即使是極小極小的一股)流入寶瓶口,灌溉我這乾涸的情愛的荒原,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刻意追求的不是什麼西方歌德式的尖塔建築,東方金碧輝煌的‘金屋’,而是與彭芳姐姐的那所窳陋的茅屋一樣的草房。如今我們能真心在一起,我們就一道翹首望芳姐,五年、三載,數月、幾天,日後芳姐來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