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是什麼時候縫製的,我怎麼沒有看見你穿過?”
“還是評補助費時,你給我的五塊錢買的布,我娘坐在床上一針一線縫製的。怎麼,不好看?太奢侈?不該做麼?”彭芳扭動著身姿,擺弄著衣裾,帶有幾分風騷的口吻說。
“不不不!該該該!太應該了。不過,縫好這麼久了,為什麼不在學校裡穿穿,讓那些懂得美的韻味的人眼饞呢?”
“在學校裡穿?鼓眼暴筋,讓那些俗不堪耐的烏鴉嘴,說三道四,評頭品足,我才沒有這麼俗。我是專為你縫製的,也只穿給你看。”
她說時,長長的睫毛,似臨水低垂的弱柳,盈眶的熱淚,如春日梨花帶著雨。羞怯怯,情脈脈,意搖搖,如醉酒的玉環,似葬花的黛玉。在光線不甚明亮的廚房裡,她光彩照人,簡直就是令人眩目的太陽!尤瑜目滯手呆,志蕩心搖,忘記了揀菜。他痴痴地望著彭芳,雙目好像照相機,要把她嬌媚的珍貴的影像,一一攝下,讓它們在自己的腦海裡,組成一條絢麗的畫廊,填滿自己飢餓的心的空谷。彭芳淘完米後,準備生火,見到他呆若痴木,也停止了手中的工作,變成了一尊雕塑。廚房裡靜極了,前面房裡的談話聲就顯得格外清亮:
“老哥哥,我何嘗不是這麼想。”彭大娘十分頹唐地說,“不過,黎疾覺得芳丫頭愛的不是他,而是尤瑜。他還認為,尤瑜關愛她,呵護她,勝過自己千百倍。只有他才最有條件,最有資格愛芳兒,何況他與尤瑜是好朋友,橫刀奪愛,會使芳兒很傷心,對尤瑜也太殘忍。因此,他對芳妹不存任何幻想,他只爭取做芳兒的好哥哥。你看,這不是釘子釘鐵,斬截決絕麼?”
“這就奇了怪了。他既然認為自己不可能成為芳丫頭的如意郎君,為什麼三番五次,不顧酷暑嚴寒,為你送錢物,做苦工?他聰明機靈,怎麼會做這種蠢事呢?”
“他說芳丫頭絕頂聰明,重情篤義,在逆境中堅毅果決,是女中英傑。可他過去嚴重地傷害過她,他常來照顧我,只是為了償還這還不清的良心債!”
“良心債?嘿嘿嘿嘿!”楚霸王莫名其妙,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良心債,一千,還是一萬?怎麼還,什麼時候才能還清?青年人的思想,我們這些老古董實在摸不清!不過可以肯定,他是個一心為別人好的青年。芳丫頭能有這樣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只是,聽說他家裡很貧寒,又在學校讀書,怎麼會有錢送給你們?雖然每次送的都不多,可上無水源,怎麼會下有水流呢?”楚霸王又大惑不解地提出疑問。
雖然由於驚羨彭芳的靚麗姿容而木然呆望,想入非非,但是,楚霸王與彭大娘的談話,仍如天外來音,幽幽地送入了尤瑜的耳裡,使他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深深知道黎疾熱戀著彭芳,但又不敢表示愛慕。他忍受著心靈的巨大的折磨,默默地為所愛的人,做著這一切。唯一的希望是,使他所愛的人能得到最大的幸福。他把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而他,學識、才華、品德,哪一方面都不如黎疾,他又怎麼能扛起這沉重的泰山?何況他自己心中另有所屬,他慚愧自己情志不堅,對彭芳不該有非分之想。他慶幸自己結交了黎疾彭芳這樣的好朋友,為此,他感到無比驕傲!因此當楚霸王懷疑黎疾所贈的錢物的來源時,他不想黎疾冰清玉潔的人格,受到絲毫的玷汙。他立即從夢中驚醒過來,走出廚房,為他辯解:
“楚伯伯,黎疾的錢物,來源絕對正道,你猜猜,他究竟是怎樣籌集到這些錢的?”
“黎疾這孩子是絕對的正人君子,這錢物的來源也一定正道。但我始終默不清神,枯茅焦土的荒山上,怎麼會流出清亮的泉水來?”
“楚伯伯,枯茅焦土的荒山上流出的清泉,是黎疾拼著命挖的井裡流出來的,它真的來得不容易。我們學校附近有個磚廠,每逢星期假日,他就去打磚坯,放學後還去廠裡協助辦板報。磚廠的人覺得他人窮志氣高,往往多給他一些報酬。一串汗水一分錢,他就是這麼一分一分地積攢起來的。這不是普普通通的錢,這是一顆滴著血的心,比什麼都珍貴。彭芳生氣,不許他這麼幹。他說,只有這樣,心裡才舒服。”尤瑜飽含著熱淚深情地說,彭芳也嚶嚶地哭出了聲。彭大娘楚霸王聞言目瞪口呆,簡直不相信世上竟有這種西天出太陽、東海底朝天咄咄怪事!尤瑜說清了黎疾的心跡,輕鬆了許多,又回到廚房裡幫助彭芳做飯。彭大娘楚霸王呆思了一陣,彷彿明白了其中的奧秘。都面帶戚容,唏噓不已。
第二章(。dushuhun。) ; ;晨興憶夢(下) 10雪裡尋芳尤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