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經完全控制了的推土機的馬力,著手鏟平洪鷁這座峭壁堅巖構成的山。嘯傲山林的老虎,平常,人們即使在言談之間提及,也會震恐變色;可關在動物園的鐵籠裡,連最膽怯的小孩都敢於毫不在意地嬉笑著向它投擲石子,如果管理人員不干涉的話。上天亂雲飛度,大海兇潮迭起,世介面目全非,泰山北斗,在昆師瞬間變成了茅坑裡的石頭。被抄家後的洪鷁,已被人們視為關在籠子裡的待斃的老虎,誰都可以戲弄笑罵。李健人及他手下的武大郎們,認為機會來了,都裝怯作勇,聲嘶力竭地與“虎”奮鬥,以使自己頭上能顯現出前所未有的英雄的光環。何況他們在打過死老虎之後,還能以勝利者身份,從中分到一杯羹,謀到一寸皮,怎麼不叫他們快意呢?因此,他們洩十倍之仇恨,逞百倍之瘋狂,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因白梅花旗袍而引發的出賣長風的**案件,如今落到了洪鷁的頭上,大家都認為,洪鷁的**鐵案已經鑄成。那些被認為在鳴放中放了毒箭,現已被打成右派,已經關進籠子的,或者目前暫時還未劃為右派、而即將被劃為右派的,即將被關進籠子,滅頂之災就為期不遠的,他們百計營謀脫身,也昧著良心,挖空心思給洪鷁編造海外奇談,以祈立功贖罪。而那些比武大郎個頭矮、手腳短、向上爬的心迫切又觸控不到登天梯的,覺得洪鷁這座山將要崩塌了,如果他能為炸燬這座山出把力,就可以攫取幾塊墊腳石,日後爬上去,也可以與武大郎平起平坐,,於是他們也助紂為虐。真是大江小河向著一個方向流,牆倒眾人推。就這樣,明槍暗箭一齊向他攢射,先把他打成兇惡如猛虎、狡猾如狐狸的**,然後連夜編織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材料,向說申報,右派的鐵案便一朝鑄就。此後,大字報鋪天蓋地。胡潔揭發了今年開學不久,他給洪鷁送木炭時,洪鷁向他宣揚黨天下的謬論,胡潔給傻冬瓜代筆,揭發了洪鷁解放前霸佔他家田地、把他們一家推向火坑的罪惡。此後,揭發信如雪片一樣傾瀉。接著殘酷的鬥爭如高爐猛火的煅燒,世上一切事物在這高爐中都被燒焦,變形走味。人們揭發的他的那些惡毒的言論,大大超出了六條政治標準,一夜之間,洪鷁變成了無惡不作的惡魔。比起袁世凱、蔣介石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李健人編織材料上報的同時,昆陽縣公安局的一份《十年驚天大案,一朝偵破》的案卷,送到了地委辦公室。地委書記豐滿樓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洪鷁幾十年來破家支援革命,冒死保護同志,與黨風雨同舟,組織上一直認為他是黨外的布林什維克,怎麼會是出賣黨、殺害革命同志的**?何況長風是他幾十年風雨同舟的情勝兄弟的摯友諍友,長風的妹妹曾經還是他的妻子!另外,洪鷁知道的黨的秘密實在太多了。他自己來昆陽任書記,還是根據崎嶇的指示,透過他的介紹,才找到長風的。在gmd多次追捕自己的時候,他冒著生命危險保護了他。他要出賣革命,最好不過的是直接向gmd告發他豐滿樓,又何必轉彎抹腳,先告發長風,然後讓gmd來訊問長風,逼他交出自己呢?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他仔細查閱了案卷,覺得疑點甚多。那個神秘的女人究竟是誰?是與他共同作案的特務?那麼,他作案以後,為什麼還要留下讓別人查案時能找到的罪證——綠地白梅花旗袍,並一直珍藏至今?是情人,這些年來自己也算得上是他的至交。他們無話不談,怎麼這個女人,這件綠地白梅花旗袍,他卻隻字也未提及?莫非他心中隱藏重大的秘密?另外,這神秘的綠地白梅花旗袍,是隻有他豐滿樓及過去調查此案的主要負責人才知道的絕密,別人怎麼能夠知道?而且這個人又知道這件衣服藏在洪鷁那裡,豈不更為蹊蹺。不過,他又想到,也許這女人是他摯愛的情侶,他們之間有著太多太多的傷心往事。雖然他們永遠分離了,但情思還是牽牽結結,還像肉眼看不見的銀樣的細鋼絲,緊緊地拴在一起,而這件綠地白梅花旗袍,就是他們之間的斬不斷的情緣的標誌。也許在明月如霜‘好風似水的靜夜,洪鷁還會小心翼翼地拿出這件衣來,輕輕地輕輕地撫摸,好像在再與情人親吻。正像法國《安吉堡的磨工》一書中的寫的嘉科西爹爹,在月下拿出過去他從王宮裡搶出來的、如今罐裝藏起來不敢使用的金路易,輕輕地摩挲,輕輕地磨挲,覺得這是一種超越時空的享受。對於善良的人的這一併無惡意的不便啟齒的難言之隱,應該讓它有適當存在的空間,何必這麼苦苦窮追不捨呢?但既而他又自笑,面對著這麼個嚴肅的政治問題,一個**人怎麼能感情用事?
他將此案提到常委會研究,並說明自己的看法。多數常委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