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有銘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他父親也沒有出聲。
“隨我回去。”
“回去哪兒?你又從來不回家。孃親一個人操持整個家業。你在工部忍氣吞聲,兢兢業業又怎樣?還不只是一個工部郎中?你做那麼多又如何?孃親被人欺負了你管得著嗎?舅舅被人打了你說得上話嗎?你當了這個官,有什麼用嗎?我對不起丁家的臉面,那你又對得起誰?”
丁郎中沒有吭聲。
“就是因為你!我才不想做個破官!”丁有銘吼道,“我討厭工部!你也別想讓我進工部!”
宋問抬起頭,深深嘆了口氣。
與她一同嘆氣的,還是丁郎中。
那感情是很複雜的。
技術宅一般嘴笨。他心裡又確實有愧,找不出理由替自己開脫。
很想反駁,臨到嘴邊又語塞。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酸楚,轉過身先走了。
宋問摸著脖子走出來。
丁有銘靠在牆上,看著他父親蕭索離去,很不是滋味:“先生,我是不是又錯了?”
宋問靠在他旁邊:“知道錯,還有救。”
丁有銘:“那您為何不攔著我?”
宋問道:“因為你還不知道哪裡錯。我攔著你,又有什麼用?”
“可是……”丁有銘別過臉道,“難道他就沒有錯嗎?難得我就應該,永遠照著他的路走嗎?”
宋問扯著他的衣領,讓他站正。
看著他,嚴肅問道:“忠言逆耳利於行。聽不見別人的勸諫,還要曲解他人的善意。你心裡,真的不明白嗎?還是你根本不願意去想?”
丁有銘道:“可不是所有的善意,我都應該遵守啊。既然我應該對自己的負責,那為何我不能替自己作主呢?”
宋問道:“將一個人掏心掏肺的關懷,拿去和別人的虛情假意做對比。你以為你負責的只是你自己嗎?你父親為你付出過的,你不必償還嗎?你可以仗著你的身份,就肆意揮霍嗎?”
丁有銘指向一旁道:“我對他確有怨懟,可您方才也聽見了,連他自己都無話可說!”
這些少年郎啊。
宋問又是微微一嘆,說道:“我聽見了什麼?我只聽見了你的任性,你的自私。”
丁有銘不服道:“先生!”
“他是有錯。可是人無完人,更有許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天底下的人都是啊。你不能因為他的錯,就否定他的全部。”
宋問道:“他做不到的事情,難道你就能做到了嗎?你要責備他不能完成你所有的願望嗎?丁有銘,你在依靠他。一個自己站不住腳的人,在責備那個用身軀替你擋風遮雨的人。”
丁有銘:“擋風遮雨?不。他永遠只在乎自己的事情。家人呢?他根本不過問。全是我母親在打理。他根本不在乎啊。我不知道他究竟在乎什麼。”
宋問:“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也不在乎,你從來沒有諒解。於君他是臣,於國他是民。你父親就不是百姓了嗎?假使你可以寬待與你素不相識的路人,為何要去刻薄最愛你的親人?”
宋問厲聲道:“你覺得,他這官做的窩囊,做的毫無用處?那你知道,黃河的水壩,如若決堤,會死多少人嗎?水壩是誰設計的?京師的運河,方便了多少人嗎?那又是誰的功勞?屯田開荒,養活了多少人,是誰督辦的?你說你不要去工部,你憑什麼否認工部的功勞?他們是不能替百姓申冤,是沒有安置保護他們的職責,可那又怎樣?你沒見他們在背後的付出與努力嗎?”
丁有銘張口無言。
宋問絲毫不客氣,繼續痛批道:“你父親的路,是艱難忐忑的路。可是這條路走好,後來人才能走好。一天兩天你或許見不到他的成效,可是十年百年,他的功績,還能惠澤後人。可天底下出一個兩個俠盜,百姓生活就能變好了嗎?我告訴你,出百個千個都沒有用!所謂的盜,只會擾亂,擾亂公正。以罪制罪,比以暴制暴更惡劣。你見過天底下哪個君王,是用這樣的方法去治理國家的?”
丁有銘低下頭,抓住自己的衣襬:“我……”
宋問走到他的跟前,抓著他的下巴讓他抬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劫再多的富,濟再多的貧。你那江湖遊俠冊裡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一個有建樹的官員!你就算盜名滿江湖,也只是自我滿足而已。什麼深藏功與名?那根本無功無名!”
宋問放緩語氣,循循善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