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錢塘古城,一座大宅側門所在的巷子內,一陣風拂過,尖端泛黃的柳枝輕輕擺動。
青磚石牆中央,雙扇木門之外,身穿綢緞大壽長衫的一城首富恭敬地拜倒在季平安身前。
若是有外人在場,不知要跌落多少眼球,可這一幕終究不會被外人所看到。
“遵命。”年已花甲的老者顫巍巍起身,並非虛弱,而是激動與畏懼。
面對組織內世代相傳的執劍人,饒是坐鎮神都地下江湖的韓八尺,以及餘杭主城明面上的文壇首領宋清廉,都只有滿心畏懼,何況只是古縣城的下級隱官?
錢員外將季平安請入院內,沿途僕從都已被他趕走,一片清靜。
安靜無人的後宅與吹吹打打,熱鬧無比的前院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
直到二人走入後宅一座小廳,季平安施施然落座,才收回瞭望向遠處屋簷的視線,說道: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錢員外躬身:“大人請吩咐。”
季平安說道:“我要知道,從昨晚到如今,城中是否多了一名形跡可疑的僧人。”
錢員外等了一陣,見執劍人沒有其餘的資訊,面露難色。
“有問題?”季平安問。
錢員外垂頭說道:
“屬下立即命人去做,但……可能需要一點點時間。”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老人圓頂小帽下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心跳如擂鼓,生怕觸怒眼前的少年人。
商海沉浮數十載,他本以為自己早已養成的靜氣,在此刻卻全然發揮不出作用,亦或也不敢發揮作用。
季平安盯著垂首老者片刻,忽然輕笑一聲,空氣中緊繃凝重的氣氛驟然鬆緩:
“不急,我可以等。對了,你先處理下壽宴的事吧,總令人等著也不好。”
彷彿印證著他的話,這句話說出剎那,通往內宅的緊閉的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時辰快到了。”
……
……
秋風颯颯。
錢宅前院偌大的庭院中,拉滿了喜慶的綵帶,有戲臺搭建在亭臺樓閣中,餘杭最有名的伶人奉上唱腔,引來陣陣喝彩。
底下的一張張桌案上,坐著錢塘城中各行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老壽星的突兀離場,以及遲遲不歸,終究開始引起了一些客人的交頭接耳。
“錢員外怎麼還沒回來?離開恨久了吧。”
“莫非是年紀大了,不勝疲憊?可方才看著還很硬朗。”
“只怕別是出了什麼意外,畢竟已是花甲之年,我等又不是那傳說中的仙師,七十便已是古來稀。”
議論紛紛,漸漸的,氣氛也開始緊張起來。
最後,連坐在上座的錢塘縣令都喚來府內僕人詢問:
“可是出了何事?這眼瞅著祝壽的時辰都到了。”
錢府僕人支支吾吾,也說不上個答案,就連在旁邊捧著酒壺作陪的錢員外長子,也額頭滲出汗水,準備前往尋找。
而就在這時候,錢員外邁步從後頭走出來,臉色稍顯不佳,拱手道:
“縣尊久等了,也讓諸位久等了,抱歉,有些急事。”
眾人紛紛擺手,表示無礙,錢家長子鬆了口氣,放下酒壺朝著戲臺一揮手:
“接著奏樂,接著舞。”
錢塘縣令心中好奇,但他雖為一縣之主,但終歸只是朝廷任免的官員,論勢力,還真未必比得上這盤踞錢塘縣百年的地頭蛇,便也未曾多問。
只是在老員外落座時,有些疑惑地發現,老人那造價不菲的絲綢長衫下襬,膝蓋的位置,竟然沾染了兩團灰塵,心生不解。
壽宴正常進行,只是坐在主位的老壽星顯得心不在焉,中途與老妻單獨說了幾句話,後者又找到了長媳。
當流程匆匆結束,錢員外悄然鬆了口氣,旋即起身,以自己年邁,不勝勞累為由起身告辭。
命小兒子等親人陪著客人,自己往後宅趕去,並單獨叫走了長子。
通往後宅的路上,錢家長子躬身跟隨父親,他已四十歲有餘,行走間卻不敢絲毫逾越規矩。
直到錢員外開口吩咐交代,打探僧人的訊息,他才露出疑惑的神情:
“父親,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顯而易見,此前老父親的突然離席,與如今古怪的命令,有著明確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