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寂寂,雨聲清冷,花葉一夜未知凋零幾何。生命如此殘破,陳腐的哀傷不盡流淌。
手一點點下移,放在腹部,她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對之由衷的厭惡,從來不在肚裡鬧騰,有時沉靜得她簡直以為是死胎,她也寧可希望是死胎。
天不從人願,她聽見他穩穩的心跳。百般設法,無情敲打過隆起的腹部,從香雪亭臺階上滾將下來,她挑戰一次又一次極限,腹中那個冤孽只絕望地死死地抓住她不放,想必他一邊貪婪吸收著她給予的生機一邊刻薄恥笑,提醒她曾歷過那樣非人所有的遭遇,她的體質變得如此的扭曲邪異,如城之固。
唇間齒噬得這樣深,血流進唇舌,她吞嚥那鹹溼的苦味。你要活著,我給你一輩子的苦。眼波沉沉心事如海,幽深光芒閃爍其間,是隱隱的濃濃的恨。
燭影彷彿微微搖動,帳子上面映出模糊一片,旋即無影無蹤,但見帳簾輕動,被窩裡寒氣逼人,身側又冷又潮,明明是一個人臥在了她旁邊。她張口欲叫,錦被掀處見青衣下一張眉修目潤的臉,突然就閉口無聲。那人似疲倦之極瞧她一眼,連手指都懶得動一動便靜靜臥睡,並不以她為制。
房間依然還是綺麗繁華鋪張到極至的房間,霞影紗把燭火化出十數道幻影,還不知是她一顆心越跳越快看差了景緻,一切外象都平定下來。他睡在她之側猶若無形,但有清新的雨意緩緩浮起。
她聽見屋瓦上一記脆響,而後湮沒於沉沉雨聲之中。她忽然伸手到枕邊,從銀綢袋子裡拿出一片沉香,幽沉寧神的味道繞轉四周馥郁芳香。
略過片時,有清淡的語音在外面問:“娘娘,奴婢可以進來麼?”雲羅自是闔目不答,二門有輕微語聲,是宮女在回答臨止提問,臨止還是走了進來,雲羅微微眯著眼在看,他帶著平素所沒有的急迫,胸口衣上有血,臨止繞著床慢慢地走了一圈,沉香的氣息自然而沉落,掩蓋了那淡而又淡的溼意青翠,一路追蹤只有在去往蒔慧宮和鍾萃宮的歧途上微有躊躇,憑著直覺追下來的方向還是錯了。
雲板輕靈破夜空,那方向正是來自於鍾萃宮,臨止即刻奔出,與值夜的周應楨撞在一處,道:“有刺客!”鍾萃宮團團圍住,燭光照地,賢妃方夢姬驚駭欲絕,可是鬧騰半夜依舊一場空,只除了發現短垣上一隻淺淺溼溼的靴印――刺客確是到過鍾萃宮,不知何往。
臨止道:“刺客受我一抓,不論內力多厚定捱不到出宮,便翻天覆地也要搜。”支撐到這個時候他再也撐不下去,接連三大口鮮血昏厥不醒人事。
刺客從床上躍起,倏地閃出房去,未等雲羅回過神他重又進來,低聲道:“多謝,請你……”語未了一頭栽倒在地。雲羅驚駭而起,起初絕不敢出聲,但想到他已開口,必是對二門外宮女有所動作,她才慢慢地欠身起來,踝足趿鞋,彎腰推了一把地上的人,他紋絲不動,看蒼冰一般的膚質上隱透青氣,是中毒跡象。
她有些苦惱,不知怎麼辦才好。他在地下冰了半晌,似乎恢復少許知覺,掙扎著往胸口指了指,不說話。雲羅從他身上找到一個藥囊,倒出十幾粒丹藥,一一聞過,便挑了一粒硃紅藥丸給他服下。
臨止銀甲上的毒毒性偏寒,這顆藥丸吞服未久,腹中如火燒如架烤,四肢裡冰氣略解,緩緩暖將過來,他始終提醒著自己身在險地不可大意,所以身上所中之毒稍有緩解他便重又甦醒。
雲羅沉靜而視,他艱難地露出笑容,低聲道:“多謝。”
雲羅冷淡答道:“不必多謝,你冒險闖入原想以我為質,其心甚惡,而我豈能容你壞我名聲,只好相救。”
楚岫張口結舌,想起他原是直直地闖將進來和她躲了一床,也難怪她心生此念,難怪她不敢聲張,但他只是無意,那時腦中暈暈乎乎,唯知只有躲在床上或可免於搜查,他是曾想出手製住雲羅不讓其聲張,然而不知何以見著了雲羅純淨不驚的表情便徹底放下心來。
“雲妃娘娘,我不是……”他期期艾艾道,“我沒有……”
“男人都是一樣的,有何區別?”她笑容裡冰塊沉浮,“可惜臨止不是個真男人,要不然或者我做事更容易。”
她這樣的鄙薄輕視自己如玉般珍貴,楚岫替她感到難受,待要勸說,省起他的師弟也是害她落到這般下場的禍害之一,而他見死不救也算幫兇,他無話可答,又兼心力不繼,眼前一片黑影亂晃。
雲羅在那個袋子裡取出一隻小吸瓶,拔開塞子放在他鼻端,楚岫受到刺激,重又悠悠醒來,見那瓶子便苦笑道:“你上次在藥圃亂逛,果然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