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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駝子答:不挖了。

米香道:哪怕是餓死,也不挖了。

駝子答:米香,你放心吧。你和孩子既是跟了我,我哪怕是死,也不會叫你們孃兒倆捱餓。我駝子好歹也是個男人哩。

●7

駝子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從耐火材料廠裡下了班以後便去幾里外的嶺坡上開荒種樹。嶺坡是駝子村裡的一座荒山,土少石頭多,又沒有水,種不成莊稼,也派不上別的用場,一直荒在那裡。現在,駝子只要一得閒,就揹著把钁頭上山了。上了山以後,又是挖又是刨的。挖成一個坑,又從山下吃力地挑上土來,填在裡面,然後種上樹。種上樹以後,還要再從山下擔水來澆。種活一棵樹,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的體力和心血。

米香見駝子一有空就弓著腰往山上跑,累得吭哧吭哧的,便不解地問他:種那些個樹做什麼呢?不知道幾時才能成材。

駝子看看米香,又看看皮娃子,沉默了好久,才說:

皮娃子現在才十來歲。再過一二十年,等皮娃子成人了,這些樹就差不多成材了。賣了樹,就可以給皮娃子討媳婦了。我一個月能種兩棵樹,一年就能種二十四棵。我今年四十來歲,若是再種二十年的話,就能種下將近五百棵樹。有這幾百棵樹,將來就算是我死了,你和皮娃子也都吃喝不愁了。我栽下的都是上好的樹種,成材以後,一棵能賣上千塊錢呢。

第一章 米香(13)

米香看著駝子彎得像蝦米一樣的腰,心裡一熱,眼角就溼了,覺得自己簡直不是個人。自己一心地盼著他死,等著來拿他的賠命錢,他卻一個心眼兒想的全是她和皮娃子。於是就決定,索性就跟著這個男人過下去吧。走一步,說一步,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既然是安下心來要跟著駝子過日子了,米香重又在煤礦附近擺了一個豆花攤子。雖說本小利薄,生意也不怎麼樣,好歹能掙下幾個零花錢,多少能減輕一些駝子的負擔。然而,駝子的樹卻是種不下去了。

他愈來愈感到自己體力不支,胸部也隱隱地作痛,像是有一團小火在裡面灼燒著似的。以前痛得不怎麼厲害,咬咬牙就忍過去了,現在卻是愈來愈忍不下去了。痛起來的時候,弄得他滿頭滿臉都是汗。怎麼努力都無法把一擔水或是兩筐土擔上山去了。怕米香知道了著急上火,駝子也沒告訴她。趁著下班後的時間,自己偷偷去了一趟縣城的醫院。他原本想,買幾片止痛藥吃下,只要能忍受得住,不耽誤幹活就行。誰知,大夫詢問了情況以後,又是驗血又是拍片子的,弄得駝子都有些不耐煩了。他沒有想到,看一個病居然會這般麻煩。折騰了老半天以後,大夫問他:你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和家屬一起來的?駝子答:一個人來的。大夫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躲閃著眼光對他說:你的病暫時還診斷不清。等明天讓你的家屬來取結果吧。駝子看看大夫的神色,再聽聽大夫的口氣,就感到了不對勁兒。於是,壯壯膽子道:大夫,我是光棍一條,家裡沒有別的親人。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生死由天,我王駝子什麼都不怕。大夫看他一副大大咧咧、無所顧忌的樣子,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患的是肝癌。晚期。駝子望著大夫,良久沒有吭聲。足足一袋煙的工夫以後,才問道:沒治了吧?大夫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駝子知道,不說話就是預設。也就是說,自己已經給判了死刑。大夫要駝子住院,駝子拒絕了。大夫要給駝子開藥,駝子也拒絕了。既然註定了要死,還糟蹋那個錢做什麼哩?駝子一片藥也沒有買,就走出了醫院的大門。走出來以後忽然想:自己雖然被判處了死刑,但,具體什麼時候執行,他還不清楚。於是,又拐回去找到大夫說:大夫,我雖說是光棍一條,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料理一下。你得告訴我,我還有多長時間,以便我心中有數。大夫道:三個月。駝子點點頭,向大夫道了謝,就走出了醫院大門。

從醫院裡出來,駝子坐在街邊的一個花池旁,就開始盤算了起來。他對自己說:王駝子啊王駝子,你的命不算壞。討了房女人做媳婦,還有個白胖小子叫你爹。這一輩子不虧了!想到米香和皮娃子,駝子禁不住落下了兩滴淚。這女人帶著個傻孩子,千里迢迢地來到自己家裡,雖說是吃苦受窮,到底沒有挨餓受凍。自己撒手一去,撇下他們孤兒寡母,怎麼煎熬下去呢?

駝子算了算,自己一共在山上種下了十八棵樹。還都是小孩子胳膊那般粗細的樹苗子。十八棵樹苗子能頂上什麼用場呢?頂不上用場就得想別的法子了。反正是,左右不能讓米香他們孃兒倆作難。登過記、扯過了結婚證,就是自己的女人。叫過了爹、喊過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