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才發現她們平日並非只負責皇帝的膳食,而是滿船人的肚皮。
皇帝南下,並非把政務全拋在了腦後,江南的鹽務進展、沿途的民情民願,他一刻都不得閒。最要命的是,他還暈船。
暈船不是病,但暈起來很要命。
才剛上船半日,他就開始頭暈眼花,胸口發悶,後來就抱著盆子開始吐。皇帝素來愛乾淨,這次真是吃了大苦頭,動不動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得乾乾淨淨,下面的人又送吃的來,吃了繼續吐。
到後來他看著那些雞鴨魚肉的,半點食慾也沒了。
昭陽也很苦,作為一介小小典膳能夠伴駕隨行原是光宗耀祖之事,只可惜另兩名女官與她身份不同,自視甚高,她壓根不受待見,悲慘地淪為了洗菜工、灶頭工、墩子以及粗使宮女。
劉姑姑更過分,這底層的屋子原本就潮溼又不透氣,第一日讓昭陽睡在靠窗的木板床上,原因是河風太大,她和李姑姑年紀大了受不住。可第二日她又非逼著昭陽與她換床,原因是角落裡太悶,她年紀大了喘不上氣來。第三日她竟又要換回來,這次是夜裡風浪太大,吵得她頭疼。
昭陽忍氣吞聲這麼幾日,心裡跟油煎似的,在玉姑姑手底下做事她從未受過刁難,如今才嚐到宮中人情冷暖、人心狹隘。她沒忍住,抱著被子換床時還是低聲道了句:“劉姑姑是金貴人,當初合該留在宮裡享清福,怎麼就出來伴駕隨行了?”
劉姑姑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原本這次出行就是尚食局自個兒挑人,她仗著資歷老,好不容易爭來這榮耀。她們三人裡只有昭陽是德安來司膳司指名點姓要的人,一開始她也有些觀望的態度,但這都三日了,皇帝壓根兒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一個小小的典膳罷了,左不過是給皇帝做過點子吃食,這才開了特例隨行下江南,還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劉姑姑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怎麼,換個床就不樂意了?瞧著你年紀小,姑姑教你,在宮裡做人要學會夾著尾巴。別以為自己在御前露了個臉,就成了半個主子。你瞅瞅那太明湖裡的魚,皇上也曾經誇過它們賞心悅目,結果呢,它們哪天就是死了,皇上也不知道。左不過是看過一眼的畜生罷了,哪裡會放在心上?”
口口聲聲說著畜生,也不知是在說魚,還是在指桑罵槐。
昭陽一言不發地和衣倒在床上,外面風大浪猛,拍打在船身上悶聲作響。她面對窗子,看著黑魆魆的遠處,心底慢慢地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
好端端在司膳司待著,皇帝非要指名點姓叫她隨行。她戰戰兢兢地來了,卻又好像壓根兒沒她什麼事。他是九五之尊,說過的話轉眼就忘了,要來的人也可以拋到九霄雲外。
可留她在這籠子大小的船底是個什麼意思呢?
她也是人,不是牲口,他把定國公府滿門流放,留下她一人在這京城,整整十年,她從怨變成不怨。可如今他認不得她了,卻偏偏又來招惹她,劉姑姑沒說錯,她果真像那太明湖裡的魚。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昭陽悶在船上整整四日,成日面對劉姑姑的臭臉。
皇帝暈船的症狀慢慢減輕,終於不再厭食,開始感到餓了。只可惜那些五花八門的菜式他一個也不感興趣,惆悵地擱下筷子,想念的仍是油紙包裡的鹹香味道。
說起油紙包,那丫頭不是也隨行來了嗎?
皇帝來了精神,讓德安去差昭陽做些鹹食來,他想起在佟貴妃宮裡吃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她不拘做些什麼來,只要是朕沒吃過的就成,清淡些,不要太油膩了。”
德安領旨,從皇帝住的頂層走到了甲板下層。灶房在盡頭,空氣悶熱得緊,兩位姑姑見他來了,忙不迭請安。德安奇道:“昭陽那丫頭呢?”
蹲在灶前煽風的人這才站起身來,慢吞吞地叫了聲:“大總管。”
德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從袖子裡取出方繡花絹子來:“瞧你這小臉蛋兒,花得跟小貓小狗似的。趕緊拿去擦擦乾淨,皇上說了,讓你不拘做點什麼稀奇玩意兒,清淡些,別太油膩。”
昭陽看了眼一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兩位姑姑,又慢吞吞開口道:“有兩位姑姑做的好東西,皇上怎麼會要我一個小小典膳做吃食?”
“皇上吃不慣那些個油膩東西。”德安算是看出皇帝就愛這宮女做的稀奇菜了,當下也沒拿架子,親自把絹子塞她手裡,“趕緊的,這地方油煙忒大了,咱家可受不了這個。”
他站到門口去等,不時催一聲,要昭陽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