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減了些。
宮裡那些以大欺小的事他見多了,莫要說底下的奴才了,就連他這個皇帝,當初尚為太子時也因先帝不重視,被狗仗人勢的東西欺負過。她也無須多說。
若是她直接告狀,他大約也會替她出口氣,但左不過出口氣罷了,畢竟是他親自吩咐隨行的人,不給她面子,那也就是不把他放眼裡。可如今她不告狀了,這樣漲紅了臉坦白說自己不好意思蹬鼻子上臉,他倒覺得有趣。
“真不告狀了?”他斜眼瞧她。
昭陽紅著臉乾笑兩聲:“話都說這份上了,也就等同於告狀了。奴婢還是見好就收,省得皇上說我蹬鼻子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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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皇帝目送昭陽出了門,側頭囑咐德安:“替朕看看去,她到底吃了什麼苦頭。”
德安領旨,出門前還是沒忍住,回過身來小心翼翼地問皇帝:“主子,您這趟下江南,連個貼身伺候的宮女也沒帶上,奴才和小春子雖說是常在您跟前做事的,但難免沒有這女兒家心細周全。依奴才看,昭陽姑娘雖說性子是活潑了點,但做事還是貼心穩妥的,要不,奴才乾脆讓她從灶房來主子跟前……”
皇帝覷他一眼,眉毛一抬:“殺才,腦子裡成天想些什麼!”隨手抄起桌上的書冊子朝他擲了過去,正中腦門兒,“有這閒工夫琢磨些著三不著兩的東西,朕看你是吃撐了肚皮沒事幹!”
德安夾著尾巴往外溜,嘴裡一口一個“皇上饒命”,一口一個“奴才知錯”。
午後,船行渡頭,停歇半日,以供船上人員去臨江的城鎮上採買補給。
昭陽自打從皇帝那回了甲板下層,劉姑姑就沒跟她說過話,也不拿正眼瞧她。昭陽若是跟皇帝告了狀,劉姑姑就算這會兒給她好臉色,也落不著什麼好,索性壓根兒不理會。
倒是李姑姑說了句:“靠岸以後咱們得去鎮上採買後幾日的瓜果蔬菜,你也跟著去。”
在船上憋了四日,昭陽也很想念陸地上的安穩踏實。
渡口旁的城鎮不大,酒肆外的旗子迎風飄揚,日頭當空,曬得人暖洋洋的。集市就在離渡口不遠的地方,約莫是方便來往船隻進行補給,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都有,琳琅滿目。
劉姑姑拿著荷包,補給採買用銀都在裡面。李姑姑挑揀蔬菜瓜果,她與人議價賞銀,昭陽沒什麼事做,只能跟著兩位姑姑走走停停。
一旁的油米鋪子前鋪著一方麻布,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蹲在攤子前面,守著一小堆新鮮楊梅。雖說已到四月,風裡也還帶著些許寒意,她卻只穿著件鬆鬆垮垮不大合身的粗麻單衣,臉色發白地望著來往行人。
宮裡來的人不一般,不會討價還價,採買量也大。劉姑姑給那瓜果商的銀子不止該給的那麼多,還多出了好幾塊碎銀子,以作店小二跑腿送補給去船上的賞銀。
小姑娘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她們,見昭陽盯著她,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姐姐,買楊梅嗎?新鮮的楊梅,都是今日天不亮時我就去自家樹上摘下來的,可甜可好吃了。”
她的衣裳不合身,看著應該是家中長輩穿過的衣裳,縫縫補補又給了她。一張小臉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胳膊從那寬大的衣袖裡露出來。
昭陽問她:“你爹孃呢,怎麼留你一人在這兒做買賣?”
她怯怯地望著昭陽:“我爹昨年去山上砍柴,不留神跌下山崖。我娘身子不好,常年病著。”顯然她並不想在爹孃上多說什麼,依然渴望地盯著劉姑姑手裡鼓鼓囊囊的荷包,央求昭陽,“姐姐,你買我的楊梅吧,我家的楊梅可好吃了。我娘病了,我沒錢給她抓藥,你行行好,買我的楊梅吧!”
她的年紀與昭陽失去親人時相去無幾,眼裡的渴望如同溺水的螻蟻,明知前路難,卻仍然拼命掙扎在滾滾紅塵中。
昭陽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怔忡片刻,側頭對劉姑姑道:“老爺這幾日食慾不振,我想做些鹽漬楊梅,姑姑,勞煩您給這小姑娘些銀兩,讓我把楊梅帶回去成嗎?”
劉姑姑笑了兩聲,客客氣氣道:“喲,姑娘這是說哪兒的話,既是為老爺龍體著想,我哪敢有什麼意見?只是這補給的銀兩都是有數的,採買單子上可沒有楊梅這一項。老爺食慾不振,咱們灶房裡有的是振食慾的瓜果小食,沒這楊梅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不如姑娘將就著,就用灶房裡現成的食材吧。”
“姑姑,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要出來謀生,您看著她怪可憐的分上,權當發發慈悲,讓我買了她的楊梅,成嗎?往後您要我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