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坡上沉寂了許久,阿法芙站起,拎起地上的鳥銃,回身,這才見到葉昭,她微蹙秀眉,問道:“幹甚麼?”
葉昭啪得抖開摺扇,說道:“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實則被她感染,卻又不想被她看出來。
鄭阿巧等幾位侍衛見皇上模樣,都會心一笑,四下散去,只有鄭阿巧緊緊跟在葉昭身後,畢竟對面是個危險人物,總令人不怎麼放心。
“白姑娘,你為爺爺報恩,就不怕我捉了你麼?”葉昭用扇子做了個請的手勢,阿法芙倒也與他並肩而行,期間鄭阿巧走上兩步,欲接過阿法芙手中鳥銃,阿法芙想了想,就遞給了他。
“捉了我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漢人,能殺死所有的穆斯林麼?”阿法芙怡然的說,看得出,她確實一點也不將個人安危放在心上。
葉昭道:“也未必不可以。”
阿法芙眼神似月亮般皎潔,微微仰著臉, “安拉會給我們啟示。”
葉昭點點頭:“也許吧。”又問道:“你明天去雙朋部?”據說阿法芙在臨近的雙朋部有藏族朋友,她要去看一看。
阿法芙輕輕點頭。
葉昭道:“要不要我派一哨步兵陪你去?你現在為我工作,可別出什麼閃失,我可就帶了一位番子通譯,到時候他說謊不說謊我都不知道。”
阿法芙道:“我能照顧好自己。”隨即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向葉昭,說:“你帶番子通譯是怕我說謊麼?”
葉昭笑道:“是啊,你倒也聰明。”
阿法芙眼裡卻有了慍意:“現在是齋月,我怎會說謊?”顯然覺得對她是極大的侮辱。
葉昭無奈的道:“或許你也是背道者?”心知又犯了這位虔誠穆斯林的忌諱,這話出口,就等她勃然大怒呢,實在覺得她跟刺蝟一般難以相處,月亮下高歌的清婉少女,真的是面前這位麼?
阿法芙卻沒發脾氣,凝視葉昭半晌,說:“你為什麼不順從你的心,用你的心說話呢?”
葉昭微微一怔,搖了搖摺扇,說:“走吧。”
第十四章 帝國與你同在
巴桑是黃乃亥部的“崗恰”,也就是沒有牲畜的農奴家庭,在黃南十二族各部中,崗恰人數最多,可以說是藏民的主流階層群體。
其實巴桑家本來是“恰哇”,有牛有羊,但在他小時候,父親在與多哇部的械鬥中慘死,從此家境一落千丈,牛羊被頭人多日傑以前朝徵用軍馬牲畜的名義霸佔,貌美多情的母親也被多日傑叫去他的家裡,度過了屈辱的一年。
巴桑今年二十三歲了,長成了一個壯實的小夥子,他每天都幹著三個人的勞役,只想有一天,能從頭人手裡贖回牛羊。
可是就在五天前,他的妹妹服侍女主人時不小心打碎了主人從中原人手裡換來的瓷器茶杯,隨即就被毒打,關入了地牢。
地牢,部落的所有人都知道,被關入地牢,幾乎就沒有人能活著出來,那恐怖陰暗的石室,比地獄還可怕,裡面的刑具,殘忍的難以想像,聽說在地牢裡受到的折磨,會令人覺得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宿。
巴桑不敢反抗頭人,但今天,聽說土堡裡來了中原的大官,全村都被趕去了草山上過夜,他再也忍不住了,覺得這是個機會,救妹妹的機會,如果不趁今天救出妹妹,他以後再也沒臉在祖先變成的鷲鷹翱翔的藍天下活著,他的心每天都在滴血。
所以,不顧母親苦苦相勸,他還是來到了土堡,偽裝成前來送餅貼(幹牛糞燃料)的玉乎倉,準備混入土堡,為了更逼真,他還說服了母親一起跟他來。
誰知道,那穿著神氣紅呢軍裝的中原衛兵是那麼的機警,二話沒說,就將他和他的母親按倒在地,巴桑用力掙扎,腦袋上卻被狠狠砸了一槍托,劇痛耳鳴,幾乎暈去。
此時,葉昭和阿法芙踱步回來,就見到了被大內侍衛抓住的巴桑和他的母親。
高原天氣,雖是盛夏,晚上卻是極為涼快,甚至微微有些冷。
巴桑好像野獸般不屈的嘶吼,雙手撓地,指甲幾乎都撓出血來。
侍衛們如同捆綁野豬一樣將巴桑的腳和手捆上,巴桑彷彿蝦米一樣翻騰,終究還是被捆的牢牢的,如果從他手腳間插上扁擔,真的宛似中原農戶去集市賣豬,而木板更不停的朝著巴桑的嘴上抽去,抽得巴桑嘴角沁出鮮血。
葉昭並沒停下腳步,徑自進了土堡,阿法芙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雖然看不慣漢人官員高高在上、將異族視作牲畜的心態,但她也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