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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

家霆明白是下逐客令,代呂營長趕客人了,站起身說:“你快去吧!我回去了。”

呂營長卻把桌上的橘皮向門口那個矮胖子扔去,正好擲在他臉上,說:“走走走,趙安邦!我有客!”對著家霆說:“別管他!今晚,我一定請你吃晚飯。你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家霆看出呂營長心情不好,想留客多談談,但他不想坐了,堅持告辭,由著呂營長把他送出大門。

外邊,陰霾的天空又灑小雨花。

家霆回到南安街九號,進了門,見錢嫂正在門口過道里做“風雞”。殺好的雞,毛不拔除,將花椒五香八角同鹽炒熱後塞進雞肚,用繩捆緊,掛在通風處吹晾,然後蒸了吃。見家霆回來了,錢嫂笑著說:“大少爺回來啦!”忽又笑笑說:“有客人在呢!女中的周校長,打扮得花枝招展,真要命!”她的笑容裡含有另一層意思,家霆可以意會。本來嘛,江津的事,“包打聽”老錢哪一件會不知道呢!家霆朝裡邊走,鼻裡嗅到一陣隨風飄來的鴉片煙香,也弄不清是法院院長鄭琪家裡還是被服廠廠長田紹曾家傳出來的。他皺皺眉繼續往裡走。他對周秀珍本來印象不好,聽了錢嫂的話心裡更不是味,覺得這個“豬油”一向禁止教職員和學生打扮,如今自己卻打扮了送上門來真太可笑。他正走著,恰巧見童霜威在送周秀珍出來,迎面相逢,他就閃身往旁邊讓。童霜威送周秀珍過去,也沒給家霆介紹。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歲將暮兮歡不再(5)

周秀珍今天穿的是件新墨綠色絨線外套,胖臉上塗了太多的雪花膏,腳上是雙平跟新皮鞋,黑亮黑亮,走起路來嫋嫋婷婷,身上香得俗氣。錢嫂說的“真要命”,大約來源於她臉上過多的雪花膏和身上過濃的香氣。童霜威將周秀珍默默送到門口,微微招呼就回來了。見家霆等在那兒,說:“你回來啦!”同兒子一起進屋。兩人在書房坐下,家霆把到呂營長處的見聞簡單說了,又把傷兵醫院的事也講了,氣憤地說:“爸爸你看,這些黑暗現象如何得了?”

童霜威搖搖頭,嘆氣說:“晚唐###時代,詩僧貫休痛恨黑暗現實有詩說:誰信心火多,多能焚大國。’意憤言激,說明了一個真理:能得人心者國家統治可以久長,失人心者,民眾的心火可以把他焚燒成為灰燼。‘七七’軍興以來,面對的寇侵略;決心都要抗戰,老蔣抗戰了,人就擁護他。本來,抗戰到了今天,國際形勢越來越有利於中國,理應大得人心,可是卻相反。人們都深鎖愁眉,對國家前途感到迷茫,什麼事也喚不起人們的熱情。貪官汙吏存在外國銀行裡的美金據說有好幾萬萬,上行下效,什麼壞事都出現了,我經常為這些醜惡現象嘆息。只是我不得意,又上了年歲,困居在江津這種小地方,又能怎麼?”說到這裡,深深吁了一口氣。家霆黯然,覺得自己不該提這些事又引起爸爸心中不快,岔開話題說:“剛才周秀珍來啦?”

童霜威看得出兒子對周秀珍含有敵意,解釋說:“是來找我寫字的,女中的校牌要換一塊。我謝絕了,她卻把宣紙留下來了。”說著,指指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卷雪白的宣紙。

家霆意在言外地說:“這女校長,解聘過兩個談戀愛的年輕女教師,恨不得讓人都做老處女。可今天,臉上粉塗得像曹操,身上香水灑了一瓶,錢嫂都看不順眼了。”

童霜威厚道地解釋:“雪花膏是搽得太多了,衣著還是挺樸素的。你可能是上次聽李思鈞夫婦說要給我介紹,所以對她印象不好。其實不必。她來,以禮相待,別的事我是不作考慮的。”

家霆想起前天看到爸爸練草書,在紙上翻來覆去寫的是陸放翁的詩:“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對照剛才爸爸說的話,隱約明白爸爸的心情。爸爸是在思念葬在雨花臺的柳葦媽媽,這種思念隨著年歲的增長、隨著與方麗清的相處及離異而愈來愈深。他覺得自己不應當在周秀珍的問題上刺激爸爸,一時間,心頭充滿悔意。

童霜威似乎不太介意,忽然拿起桌上今天下午剛送來的《大公報》,說:“看看報紙吧!社評叫作《看重慶,念中原》,上面有篇通訊叫作《豫災實錄》,是《大公報》記者從河南葉縣寄發的,寫的倒是真情實感。去年河南大災,餓死幾百萬人,今年災情繼續擴大。前些時,褚之班從界首來信講了災情,想找我為他在重慶謀一枝之棲。其實,他哪想得到我的處境!《大公報》的社評,如果我寫,可不是像它這種小罵,我是要大罵的!”

重慶的報紙由輪船帶來,四時左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