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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字。記得在我懵懂無知的小時候,曾經跨坐在書本上,致使家父勃然大怒。或許那就是我對家父最初的記憶。他在其他方面是一位慈父,所以這件事令我印象特別深刻。

【注】:千葉縣南部,房總半島面向太平洋的地區。

但是,那位叔父說:書能看就行了,又不値錢。誇張的是,有時候甚至因為開本太大,還把封面撕掉,直接將書塞進口袋。有趣的是,他們這對兄弟雖然對書的看法迥然不同,卻異常合得來。

家父早年痛失第一位配偶,我是他在四十歲之後和續絃生下的獨子,應該算是老來得子吧,父母當然是疼我疼得要命,叔父夫婦也沒有生小孩,所以會專程來看我,夏天一定帶我人去別墅遊玩,大家爭著寵我。當然,小孩子不動,其實叔父當時的運勢已經開始走下坡了。那場地震是最初的徵兆,毀了汽車這個生財工具,叔父雖然撿回一條命,但是腳受了傷。我想,他沒有治好腿傷,勉強到處奔波,大概也是弄壞身體的原因吧。我不太記得,第一次去九十九里的海岸【注】是什麼時候。不過,那是一個現在無法想像的寧靜之地。無垠的沙灘和潮水的氣味、貝殼及被海浪衝刷得光滑無比的白色碎木片,這些景物一一浮現腦海。我記得叔父當時好像已經瘸了腿,他穿著和服,腰繋兵兒帶【注】,滿臉笑容地跟在我身後。

【注】:從千葉縣太東崎至刑部海角,面向太平洋的沙灘海岸,長約六十公里,以六町為一里(律令制的地方政行區劃之一),有九十九里。

【注】:寬七十四公分或五十公分的絹織腰帶。

叔父從那時候起,脾氣變得很暴躁,家裡的女傭成天捱罵。儘管如此,只要我一去叔父家,他就變了個人似地心情大好。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吧,富美叔母也很高興我來看他們。我還記得和叔父相處的點滴。有一次,收音機正在播放宮城道雄的千金彈奏古箏,當時,我和叔父夫婦一起收聽。收音機傳出類似‘天才少女’之類的字眼,富美叔母也以沉靜溫柔的嗓音對叔父說:‘真是了不起啊。’這段時間,我一直坐立難安,忽然站了起來,把收音機關掉。富美叔母嚇了一跳,問我怎麼了,我沒辦法解釋。同樣都是小孩,對方彈奏的古箏卻透過廣播播放出來,並獲得全日本的讚賞,這令我非常痛苦。

簡單來說,就是嫉妒。進一步來說,既然身為人,在這個世界上就得變成某種人。我感到一股快窒息的不安,不知道自己能成為什麼樣的人,氣得想跺腳。

當時,叔父倏地起身,突然把我抱起來,而且用力抱緊,他從來沒有對我做過這種舉動。”

□ 9 □

“夏天,去誠二郎叔父家的那十幾天令我非常期待,但是有一點很討厭,我一去他家就會做惡夢。

總覺得如果說出做惡夢的事,會被笑是膽小鬼,所以不敢告訴任何人。夢裡,有一個男人坐著看我,我現在還能描述他的模樣。此人頭戴黑帽、身穿素襖【注】,看起來沉穩機靈,眼神銳利如刃。夢境的四周籠罩在黑暗中,唯獨那雙眼眸散發出一種說不上是怨恨或侮蔑的光芒。

【注】:一種武士禮服,方領、無徽、帶胸扣,下襬塞進褲襠。

而讓年幼的我感到害怕,幾乎想大叫逃走的畫面,是那個男人正在切腹。在深沉的黑暗中,唯有鮮血隱約可見,裂開的腹部看起來悽慘至極。

我一直以為,小孩子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

那年夏天,我還不到十歲。叔父說:我要把倉庫裡的東西拿出來,你也看一看。富美叔母告訴我:裡面有寶物喔;我一心以為眼前的寶物是童話故事裡的金銀珊瑚,因而滿心雀躍。叔父的總管姓沼田,工作很勤奮,他派了幾名年輕人一起將倉庫裡的東西搬出來。這位沼田先生體型肥胖,一張大臉戴著一副圓眼鏡,令我印象深刻。後來,我在叔父的週年忌也見過他。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這位沼田先生才告訴我,其實當時把古董搬出來並不是曬太陽。

叔父的生意終於撐不下去,必須變賣之前的古董書畫,因而一一搬出來。叔父一定是想讓我看清楚,他曾經擁有這些東西。他想讓我仔細欣賞,並一一為我解說。那天天氣很好,院子裡種的多是松樹,四周還有層層林木,房舍相當適合避暑。涼風吹來,紅色玻璃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院子前面鋪著涼蓆,擺著一個像鎧甲的東西。叔父好像說:這只是一小部分。他讓我看院子裡的東西,然後在兩間合併有八疊大的壁龕一坐定,便叫沼田先生一一為我展示。

根據沼田先生所述,叔父對於美術品具有與生俱來的眼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