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曹丕這樣一位後生俯首稱臣的時候,能夠“屈身忍辱”,也有不凡的表現。有一次,魏主向東吳索要珍珠、玳瑁、孔雀、象牙等貢品,逾於常規。他的部屬都認為魏主太過分了,欺人太甚,應該予以嚴詞拒絕。他說了一番很精彩的話:“這些珠寶財物,相對於我東吳的安危來講,不過是磚頭塊罷了!既然魏主喜歡這些,追求這些,不正說明他昏暗無能嘛!不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嘛!”所以吳政權能堅持到比蜀亡,魏亡以後又二十多年,才降於晉,確是孫權給吳國打下的堅實基礎。
吳大帝的晚年(2)
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凡高齡皇帝執政到晚期,除極少數英明者外,大半都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這種無妨稱之為“孫權現象”的產生,在宋朝洪邁的《容齋隨筆》裡有這樣一段議論:“三代以前,人君壽考有過百年者,自漢、晉、唐、三國,南北下至五季,凡百三十六君,唯漢武帝、吳大帝、唐高祖至七十一,玄宗七十八,梁武帝八十三。自餘至五六十者亦鮮。即此五君而論之,梁武帝侯景之禍(差不多把南京又完全徹底地毀滅一次),幽辱告終,旋以亡國。玄宗身致大亂,播遷失意,飲恨而沒。享祚久長,翻以為害,因已不足言。漢武末年,巫蠱事起自皇太子、公主,皆不得其死,悲傷悉沮,群臣上壽,拒不舉觴,以天下付之八歲兒。”
接著他提到了孫權:“吳大帝廢太子和,殺愛子魯王霸。唐高祖以秦王之故,兩子十孫同日並命,不得已而禪位,其方寸為如何?然則五君雖有崇高之位,享耄耋之壽,竟何益哉!”
衰老是生理現象,中國的皇帝,由於性特權的原因,縱慾傷身,更促使器官的老化過程加速,於是無法像風華正茂時那樣日理萬機,聖躬睿智,也無法像初登大位時那樣掌握情況,瞭解實際。而所有老年皇帝最容易有的功名欲,樹碑欲,寵幸欲,接受阿諛奉承,萬歲萬萬歲欲,便特別的強烈。這樣,便必然要相信一些不該相信的小人,而排斥一些不該排斥的君子。在奸佞嬖倖,寵臣愛姬包圍之下,失去了最起碼的清醒。自然就倒行逆施,胡作非為,弄成壞人當道,百姓倒黴的局面,這些老年領袖總是親手把自己一生英名埋葬,從而造成國家民族的災難。
因為在封建社會中,一位統治者的死,必定面臨著權力再分配的一番廝殺,統治的時間愈久,播種的苦果愈多,廝殺得也愈殘酷,而且往往要經過多次反覆,方能定局。
“及臻末年,彌以滋甚。”《三國志》這個評語正是說明了孫權到了晚年,這位曾經英明過的吳大帝,也擺脫不了自古以來的“老年領袖病”,逐漸走向他輝煌的反面。寵信非人,流放良臣,後宮紛爭,嫡庶疑貳,所有他在清醒時決不幹的事,現在幹得比誰都厲害。用呂壹則排陷無辜,信陸遜卻受讒而死,疑諸葛恪而又使其總攬一切,立後立子以致播亂宮廷,遺患不已。這些中國曆朝歷代的老年政治的必然現象,在吳國都出現了。
孫權自公元229年即皇帝位後,遷都建業;公元230年,不聽諫阻,派甲士萬人渡海,求夷州、澶州不毛之島,追求功業;公元233年與遼東公孫淵通好,企圖聯盟反魏,結果事與願違。然後,又不顧國力,頻繁向魏發起進攻。從這時起,都在表明他由清醒走向昏聵,由振作走向沒落,由建設這個政權走向毀滅這個政權,在中國皇權政治中,除極個別的高齡皇帝外,大多數都難逃脫愈老邁愈昏庸,愈糊塗愈禍國殃民的必然規律。
由於魏、蜀持續近十年的戰爭,江東暫處局外,又加之有長江天險,和陸遜等將帥主軍,孫權得以偏安一隅。於是,他活著的時候,這些矛盾雖然暴露,但不至於釀成滅國之禍,等到他死後,內亂一起,自然是國無寧日了。宗室孫峻是在孫權死前力保諸葛恪上臺的干將,等到諸葛恪權重傾主,也危害到他利益的時候,他又支援孫亮把這個諸葛恪,於召見時殺掉。一番血腥味尚未消除,孫峻死後,他弟弟孫�開始專權,孫亮親政以後,受不了這個孫�,要除掉這位重臣,事洩,他也被廢了。隨後,孫休接位,不久,這位吳主又演出殺諸葛恪那一幕戲,把孫�幹掉了。諸如此類的宮廷之亂,都是孫權埋下的禍根。在三國中,宮廷內部的血腥屠殺記錄,吳國堪稱冠軍,這決不是“碧眼兒”盛時所能逆料的。
他當然並不想這樣,但封建皇權的交接,是以父死子繼的形式出現的,父皇不咽最後一口氣,皇子永遠是儲君。只有極少數情況下,老皇帝樂意地或不樂意地交權當太上皇。因此,皇子的心理狀態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希望老子早死,他好早日登基;另一方面,他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