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賊的世界裡逃出來,我連滾帶爬撲到法院門口,剛進傳達室想看看有沒有我的信,就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直直地向我撲過來,“妞妞啊,你要幫我!”
一看到這女人的姿態,我反射般地往後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搶劫。定睛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漂亮女生,我又驚又喜,說,“別踩髒了我的鞋子!早上剛擦過!”
漂亮女生竟然像怨婦一樣,淚花兒亂彈,抱住我的肩,“妞妞,你幫我,我要離婚!”
“拜託。離婚我怎麼幫你啊。總不見得我去和他離。”我心裡想,沒忍心說出口,只是詫異地說,“你今天就起訴?”
“我想調解。”漂亮女生抽抽搭搭地說,“可是他老躲著不見人,我怎麼辦啊?”
“起訴啊。”我盯著她看,越看越覺得她也是賊。上學時她和法理學老師偷情,結果人家顯然感情不夠,還非得讓她證明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她沒受過這種委屈,一氣之下真把證明給生下來了,然後迅速嫁給了被瀋陽涮了一把的帥哥廚師。她婚戀的過程沒人知道,反正結婚是抱著孩子結的。廚師哥哥還曾經得意洋洋了一陣,覺得自己買大搭小,划算得很。
但正如漂亮女生自己所說,選擇一個男人就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選擇一個廚師,這個家庭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基本敲定,氣氛也離廚房不遠。漂亮女生如此堅毅有格調地證明自己的忠誠本已驚人,而且因此下嫁,這樣的決定嚇了所有人一跳。沒有人想到,最精明的她,生活中實際操作能力卻這樣差,會做出這樣不聰明的決定。
“起訴?他藏著的錢你們又找不到。”她淚水滂沱,“我要找私人偵探去查。”
“你就是學刑偵的,你還用私人偵探?”我也想不出來,一個學校的廚師能有多少錢讓她這麼惦記著。不過,聽說他家祖傳了一幢小樓,估計拆遷時分了不少錢。
“那怎麼辦。我也沒其他辦法。廚師的素質,比無賴好多少呢?”她儘管那麼悲傷,還是忍不住對丈夫不屑一顧了一下,“咱們進去談談,你看看我怎麼辦好。”
倒黴。再精明的女人沒頭腦起來,也是前言不搭後語。何況這些年的家庭生活,似乎已經把她過去的驕傲和銳氣毀了大半,只餘下了市儈的小算計。
我真是好不容易把悲傷而又狡詐的漂亮女生伺候走了,剛想安靜一下,電話突然又響,是個電臺的主持人,她自我介紹說她做的是婚姻愛情類節目,想請一個法官去做節目,談談離婚現象。
我說你打錯了,法官都在隔壁辦公室呢。她好奇地問,“那你是?”我說我是書記員。大約是最後一個字的發音太圓潤,不容易聽清,她立刻驚喜萬分,“啊,法院書記?那更好了啊,不都是書記說了算嘛,您能來上我們節目,那真是我們的榮幸。”
真是個蠢貨。到處碰見蠢貨。等我跟她解釋清楚此書記非彼書記時,以為自己終於解放了,沒想到,她悻悻地說,“你不當官,幹嗎要叫書記?差點兒害我請錯了人。”
他媽的是我逼著人家叫我書記的嗎?我剛想脫口而出罵她,她已經掛了電話。
我一腔熱情的憤怒,只碰到了她和電話的冷屁股。
3
開庭。
我跟著法官走進四號庭。當事人雙方已經坐在兩邊了。原告是妻子,如臨大敵,請了律師;被告是丈夫,一個人來應訴。
妻子面部很冷淡,一副對世界有刻骨仇恨要自絕於人民的面孔。
丈夫也很冷淡,不過,是一臉被世界拋棄的悲天憫己的遺孤模樣。
只有那個眼睛賊溜溜的律師我們已經很熟了,他是施剛的同事,看著我們走進來時,精明的眼睛閃出一絲微笑,很輕,不易覺察,那神情就像抓了我的姦情一樣滿足。瞅瞅這眼神,跟賊似的,我不滿意地想,昨天晚上肯定是跟小老婆過的夜。
家裡被偷了一天,我的人格就扭曲了。我嘆了一口氣,坐下來,定睛看著這夫妻兩人。這案子他媽的無聊透了。很無聊。沒有財產糾紛。根本就是報紙上常說的“領證未婚”,這女人領證之後就跑到廣州工作了,兩年後回來,起訴離婚,理由不用陳訴大家也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長期分居”“感情破裂”唄。這種事情還折騰啥,兩人幹嗎不能乖乖去領個離婚證,節省一下國家司法資源,非鬧上法庭幹什麼?
案子進行得很順利。事實清楚,雙方沒什麼爭議。
最後,法官說,“你們還有什麼事實要補充嗎?”
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抬起頭來,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