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
他楞住了。
想要他。
從第一次見到這身上散發出異香的漢族男子。——那是何年何月的風雪天裡,當迷路的自己因恐懼而哭泣時。那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幼小的自己經受著怎樣的無措與驚慌的折磨。那時候走進山洞來,帶給自己溫暖與香氣的就是這個人。
那時候猶不知道他是誰!
只是煜的幼小的心靈裡,已經對他產生了難以言喻的依戀。
雖然因為那次是奉命偷往西夏探察遼天祚帝的下落。(自己是瞞著父皇,扭著纏著跟去的。)為怕風聲洩露,不得不把這個素不相識的人扔下來了。
帶隊的將領惟恐凍壞了他,特地把他扔在西夏王宮附近。——這是大冒風險的行為啊,是那粗中有細的將領,看到自己又哭又鬧的份上,掂量出了這個陌生男子在小皇子心上的分量吧。
最後還把皮毛外袍裹在他身上……
這麼多年,不知那皮毛外袍是否還為他所儲存?
第二次見面,是靖康元年吧。
幹離不奉父皇之命,揮兵南下,自己那時已是勃勃少年,頗想親歷戎事。——於是跟著去了。
那裡想到,會在幹離不的營帳之中,第二次見到那個一直讓自己念念不忘的男子!
少年的煜,心情多麼激動!
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帶給自己救命的溫暖和奇異的香氣的恩人。
都說情竇初開的少年,會自然地有靠近紅顏綠鬢的慾望……可是,為什麼他每一次翩翩懷想的,都是那個多年前,風雪天裡突然蒞臨身邊的衣香飄渺的幻影……
曾瞞著父皇,偷偷派出過無數下屬去搜查過一個身具香氣的男子——可是始終音信杳然。
卻不料十年之後,再度相見,才知道,他居然是大宋國身份高貴的親王……
自己第一次擅用了王權,囑咐使者給宋欽宗施壓,定得叫他以這個親王為質。
記住他的名字了,趙蘇……
好象很符合他的形象吧,清清冷冷的人,清清冷冷的名字……
終於如願,心情何其雀躍!
不料變生不測——是父皇的堅決阻撓……煜又何嘗不能理解父皇心中的苦澀啊……
他知父皇對遼天祚帝從來不曾更改的心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父皇竭盡一切手段把這個大勢已去的末代遼帝束縛到了自己身邊,卻無論如何得不到他的心意……
面對如此情深意重、委曲求全的父皇啊,那個男人真的就沒有一點動心嗎?——寧肯守侯心中那份早已被傷害得鮮血淋漓的無望愛情,卻不肯稍微看一眼就在身邊、觸手可及的愛情!
——那個看上去溫柔無害的天祚帝,卻是怎樣鐵石心腸的男人!
可是,天祚帝病故前的眼淚——這個溫柔至極卻也堅強至極的男人,不是從來沒有更改過他臉上的微笑嗎?——那從他青白僵硬的臉上緩緩掛下的一滴眼淚,是為誰留呢?
是想起了那個始終對你負心薄情的西夏王?
還是惦記著眼前這對你一往情深卻始終不為你所愛的金主?
——終於成謎。
無法抗拒父皇的堅決阻撓,也不忍——怎能再去傷害一顆早已傷痕累累的慈父心啊……
只好,任他遠去。——任那異香飄渺的伊人遠離。
一別八年有餘。
這期間經歷了多少人事……自己娶妃,忙於國事;皇兄篡權,嬪妃與謀;父皇故去,大臣叛亂……人心叵測的社會,身為王者,卻時時寤寐難以安心!身邊即使再親近的人,你也不能擔保他一定對你忠誠!就算是血肉至親,就算是同枕妃嬪!——父皇故去了,那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自己可以完全放心依賴的人……
意氣風發的少年君王煜,誰能知他心底的破缺與寂寞——多想要一個能讓自己安心依靠的港灣啊,在那裡,不會有血腥,不會有權力,不會有算計,不會有背叛,不必有提防,不必有傷痛……突然湧上心頭的,就是那個已經久別的、帶著南國水脈煙香般的寂寥夢想……
那個看起來完全無心於這世間的男子,那個曾慷慨給予過我安慰和溫暖的恩人——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背叛我的吧!
——想要他……突然自心腸滋生的強烈慾望,使年輕的煜在也不能壓抑!
如今,你就坐在我的面前,雖然你的身份,是我未來妃子的父皇……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