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勝王府。冰懸槐枝,悽霜黯舞,雪映花圖。冰天雪地之下,覆蓋著一幅融融之景。六個月大的粉嫩嬰孩被雲琛抱在手裡,小心遞給重重偽裝下的人。
凌菡萏接過嬰孩兒,歡喜得嘴都合不攏,對著孩子逗弄玩耍。這嬰孩任凌菡萏怎麼逗,始終木著一張臉,笑也不笑,哭也不哭。
凌菡萏柔聲唱著小調,哄著嬰孩入睡。孩子不想睡,瞪著眼掙扎著,凌菡萏見了,撲哧一笑,哄道:“寶寶快睡,奶奶和爹爹都累了,寶寶要乖好不好……”
這本來是句玩笑話,但小嬰孩一聽,真的放棄了“死不瞑目”的掙扎。凌菡萏將孩子放在緞面紅絨被裡包好,放進嬰兒睡的竹籃裡。
凌菡萏目不轉睛地看著小云平的百態睡相,與雲琛說話的口氣也柔婉不少:“這孩子和你小時候真不相類。你最愛哭哭鬧鬧,我怎麼哄都沒用,偏你父王一抱,你立馬笑得開了花……”凌菡萏又續道,“你利用無心那孩子,是想要幹什麼?”
雲琛坦然道:“風無心是母妃的人,想來以後還有利用之處。李煜天盯他盯得緊,我只是找他做件費事勞力的事,將他支開。”
凌菡萏這才回身怒視他:“你犯得著用那種方式?還有臨福竹林內,你護著李煜天的一擋,可是精彩得很。”
雲琛笑:“無心喜歡我。不利用,總是可惜……對我而言,只有那種方式能利用到他。”頓了頓,又道:“雲家軍留滯梁州,李煜天還不能死。”
凌菡萏披了斗篷,語道:“萬事小心為上。”一掀重簾,白雪紛紛,襯得枝枝節節的梅花,也有三分嫵媚之色,如著狐皮白氅的豔妝美人,近時嬌俏可喜,遠時美得莊重,不可褻玩。
“母親。”
凌菡萏住了腳步,未回頭。
“父親他故去前,可開心?”
凌菡萏抑著眼眶裡的淚珠,溫柔道:“我再沒見他那樣寧靜開心過。”雪上空留足印,人去得遠了,嚓嚓輕響的落雪聲也杳然。
雪停了。來年,明日,都還會再行來過。只是人,事,被命推著,再無退路。當年落雪梅樹下的舊事,也只有歲歲綻放華年的寒蕾,講述著那故事,聽得到也好,聽不到也罷,
總是誰心裡永生難滅的好景良辰。
今昔昨昔,相同的是那墳塋裡的冤鬼哭,襁褓裡的一聲啼,慨以慷時的一杯酒,更深露重時難捨難分的繾綣纏綿。不同的是歡欣悲苦的心思都丟了大半,只餘了混沌麻木。少年壯志丟擲一旁,嬉戲玩樂相顧兩忘,青梅澀,竹馬塵,桃花年年落,贏利輸心不由人。
父王,你可料得今日會是如此麼?
金枝釵,殷羅裳,花滿樓,酒旋觴。試問誰家歌舞多?九霄雲家享安樂。這是九霄城內市井之上的垂髫孩童嬉鬧時最愛的一首順口溜。自禁軍彈劾雲家軍後,朝廷之中彈劾雲家的議奏水漲船高,雲琛索□託了身上雜務,日日賦閒在家,做個不折不扣的閒散王爺。
德帝見狀,難逆群臣之議,只好送了宮中兩個貌美舞姬贈給勝王,以表安撫之意。不送倒好,這一送卻開了雲家的淫靡之風。百官陰傳雲王爺食髓知味,又納了幾個姬妾,在王府內坐享齊人之福。
昔日老王爺雲易不喜拉幫結派,庭院常閉,客人鮮至。雲琛也不好此道,只是王府一開頹靡之風,諸多的門客官僚紛紛上門,王府門庭若市。王府內夜夜笙歌,脆語脂香飄滿園,無處不有衣著華豔的美人,遍地盡是潑灑了的美酒佳釀。風流才子,紈絝子弟,尋歡作樂,吟詩作對,好不歡恰。
古來但有新人笑,哪能不聞舊人哭。在這王府窮奢極欲了三月後,一條駭人訊息在九霄城內傳開來——勝王妃,李昊虎李將軍之女李靜兒,病逝仙去。
王府朝歌夜弦,紙醉金迷的日子去了。勝王妃平素熱情大方,在王府裡口碑極佳,下人都念想著她的好。只是李靜兒生下雲平後,一直鬱郁,產後本來身子就單薄,又積鬱成疾。九霄天氣轉寒,竟積重難返,撒手人寰。
勝王府慘淡地辦著王妃喪事,不料李將軍一面,又生事端。王妃產後抑鬱無已,而勝王雲琛如若罔聞地醉心於美酒佳人,如此薄情寡義,多遭朝中官員非議。李靜兒是李昊虎一家最小的女孩子,上面幾個哥哥最是寵愛這個好動活潑的小堂妹,聽得小妹在雲家鬱鬱而終,無人心裡不窩了一團火。九霄城內流言紛飛,不久又傳出勝王妃是因賢惠見妒,被雲琛幾個姬妾合夥害死。
李家人聞此流言,更是怒不可遏。氣盛的主子帶了些許家僕,在勝王府門前找茬:“雲琛!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