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滴水不漏,事兒也做得毫無破綻。宋涼臣意外地發現,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人反客為主了,本來是他隨心所欲挑刺就罰的事情,她這三言兩語的,又告訴了他茶的品種和溫度,要是等會他再說不喜歡,不就成了她口中故意為難人的壞人了?
這狡猾的寡婦!
氣悶地看著她抬手泡茶,他眼裡滿滿都是厭惡。
不過,沈美景是會茶道的,師父教過她。泡茶本就是一個享受的過程,一盞精緻的茶杯、小巧的銀勺,兩個茶壺,一個玉壇,一壺茶過了第一遍水,醇香的茶就落在了杯子裡。
“爺請用。”
宋涼臣回過神,接過她遞過來的茶,微微皺眉:“你這茶藝跟誰學的?”
沈美景道:“京城名士陌桑。”
竟然是陌桑!宋涼臣挑眉,哪怕他遠在燕地,都聽過陌桑的大名,那人文韜武略無所不能,懂茶道,會天文,曾經被譽為大明的脊樑。
然而去年他就死了,年紀還不到三十歲。有人說是抑鬱不得志而死,有人說是被嫉妒的人殺害,反正流言蜚語,眾說紛紜。
這女人竟然有幸跟陌桑學茶藝!宋涼臣輕輕抿了一口茶,前味微苦,中間清香,而後潤澤於唇色喉肺,茶味深刻。
他竟然有些捨不得挑刺,畢竟他也曾敬佩陌桑的風華,只可惜今生都不曾有緣相見。
“你還會什麼?”宋涼臣抿唇問。
☆、第7章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沈美景眉梢一翹,心裡一喜。這話聽著怎麼都是給她活路的意思啊,她會什麼?她會的東西可多了去了,為了生存順利,她一貫是逮著什麼學什麼的。
但是,她要做什麼,才能讓這位爺心情好點,從而放過她呢?
想來想去,沈美景道:“妾身還會彈琴。”
宋涼臣輕哼了一聲,彈琴誰不會?府裡的側妃溫爾雅更是被譽為“燕地第一弦”,他這些年來什麼曲子都聽了個遍,她還不如多泡兩杯茶呢。
不過既然這人都開口了,他也就道:“臨風,抱我的‘九霄環佩’來。”
沈美景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頭:“九霄環佩?”
陌桑的琴。
宋涼臣微微挑眉:“你的茶藝是跟他所學,難不成琴藝也是?”
下意識地搖搖頭,沈美景垂了眸子。她的琴藝最開始是在歌坊學的,只是後來拜了陌桑為師,他也時常提點。
那人一身茶白的袍子,青絲垂肩,分明是文弱書生樣,卻有錚錚傲骨。他時常坐在院子裡的槐樹下彈著“九霄環佩”,憶起多年前曾遇見的知音,這名琴是那知音所贈,人沒了,琴還在。
陌桑曾經笑著對她道:“美景,要是哪天我不在了,這把琴就留給你。”
然而他真的不在了的時候,這名琴“九霄環佩”也隨之消失,她無依無靠,被託付給許家,根本就沒有能力把它找回來。
沒想到它竟然在這裡。
臨風抱著琴上來,沈美景的眼眶有些發紅。然而,她不能在這裡表現出點什麼來,只能深吸一口氣,心裡默唸“金子銀子珍珠瑪瑙”,唸了幾遍之後,就恢復了平靜。
“九霄環佩”被儲存得很好,還是如同當年的模樣,琴身烏黑,伏羲樣式,七絃之下有飛花暗紋。她小心地接過來,旁邊的錦衣和玉食也就拿了琴桌板凳。
溫柔地將琴放好,沈美景摸了摸琴絃,試彈了幾個音,就想動手除錯。
“你小心些。”宋涼臣道:“別弄壞了。”
“它本來就是壞的。”沈美景笑了笑,伸手取了自己的耳環下來,將掛耳的小銀鉤往第四個琴軫下頭一別。
琴絃這才徹底繃緊,聲音清脆響亮。
宋涼臣一愣,皺眉看著她。
沈美景抬手,輕輕垂眼,已然開始了彈奏。第一聲起,便叫他心裡一顫。
整個世子府好像突然空曠了起來,琴聲迴盪,如泣如訴。本來周圍的人心情都還不錯,聽著這曲調兩三聲,竟然都一起沉默了,旁邊站著的錦衣恍惚一陣,接著就紅了眼。
本來沈美景是想彈點歡快的好活躍活躍氣氛,然而手指一碰著琴絃,腦子裡就只想得起這首陌桑最後彈奏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
她的琴藝沒得說,陌桑曾經說過,有朝一日他死了,她的琴便能接替他上御前進獻。弦合指,指合音就已經是高境界,何況她現在,還是音合心。
上天薄待她,凡是對她好的人,都沒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