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下。時值清和之候,此花盛開,玄宗命內侍設宴於亭中,同楊貴妃賞玩。楊貴妃看了花說道:“此花乃花中之王,正直為皇帝所賞。”玄宗笑說道:“花雖好而不能言,不如妃子之為解語花也。”正說笑間,只見樂工李龜年,引著梨園中一班新選的一十六色子弟,各執樂器,前來承應。叩拜畢,便待皇上同貴妃娘娘飲酒命下,奏樂唱曲。玄宗道:“且住,今日對妃子賞名花,豈可複用舊樂耶!”即著李龜年:“將朕所乘玉花驄馬,速往宣召李白學士前來,作一番新同慶賞。”
龜年奉旨飛走,連忙出宮,牽了玉花驄馬,自己也騎了馬,又同著幾個夥伴,一直走到翰林院衙門裡來,宣召李白學士。只見翰林院中人役回說道:“李學士已於今日早晨,微服出院,獨往長安市上酒肆裡吃酒去了。”李龜年於是便叫院中當差人役,立刻拿了李白學士的冠袍玉帶像笏,一同尋至市中,四處找尋。許多時候。忽聽得前街一座酒樓上,有人高聲狂歌道: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莫為醒者傳。
當時李龜年聽了,說道:“這個高歌的,不是李學士麼?”遂下了馬,同眾人入酒肆,大踏步走上樓來了。果見李白學士佔著一副臨街座頭,桌上瓶中供著一枝兒繡球花。獨自對花而酌,已吃得酩酊大醉,手中尚持杯不放。龜年上前高聲說道:“奉聖旨立宣李學士至沉香亭見駕。”眾酒客方知是李學士,又聽說有聖旨,都起身站過一邊。李白全然不理,且放下手中杯,向龜年念一句陶淵明的詩來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念罷,便瞑然欲睡。龜年此時無可奈何,只得忙叫跟隨眾人,一齊上前,將李白學士簇擁下樓來,即扶攙上五花驄馬,眾人左護右持,龜年策馬後隨。到得五鳳樓前,有內侍傳旨,賜李白學士走馬入宮。龜年叫把冠帶袍服,就馬上替他穿著了,衣襟上的鈕兒,也扣不及。一霎時走過了興慶池,直至沉香亭,才扶下了馬,醉極不能朝拜。玄宗命鋪紫氍毹毯子於亭畔,且教少臥一刻,親往看視,解御袍覆其體。見他口流涎沫,親以衣袖拭之。楊貴妃道:“妾聞冷水沃面,可以解醒。”乃命內侍取興慶地中之水,使念奴含而巽之。李白方在睡夢中驚醒,略開雙目,見是御駕,方掙扎起來,俯伏於地奏道:“臣該萬死。”玄宗見他兩眼朦朧,尚未甦醒,命左右內侍,扶起李白學士,賜坐亭前。一面叫御廚光祿庖人,將越國所貢鮮魚鮮,造三分醒酒湯來。
須臾,內侍又金碗盛魚羹湯進上來。玄宗見湯氣太熱,手把牙筋調之良久,賜李白飲之。彼時李白吃下,頓覺心神為之清爽,即叩頭謝恩說道:“臣過貪杯囗,遂致潦倒不醒,陛下此時不罪臣躬疏狂之態,反加恩眷,臣無任慚感。雖後日肝腦塗地,不足報陛下今日於萬一也。”玄宗說道:“今日召卿來此,別無他意。”當即指著亭下說:“都只為這幾本芍藥花兒盛開,朕同妃子賞玩,不欲復奏舊樂,故伶工停作,待卿來作新詞耳。”李白領命,不假思索,立賦“清平調”一章呈上,道是: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玄宗看了,龍顏大喜,稱美道:“學士真仙才也!”便命李龜年與梨園子弟,立將此同譜出新聲,著李謨吹羌笛,花奴擊拐鼓,賀懷智擊方響,鄭觀音撥琵琶,張野狐吹囗慄,黃幡綽按拍板,一齊兒和唱起來,果然好聽得很。少頃樂閡,玄宗道:“卿的新詞甚妙,但正聽得好時,卻早完了,學士大才,可為我再賦一章。”李白奏道:“臣性愛灑,望陛下以餘樽賜飲,好助興作詩。”玄宗道:“卿醉方醒,如何又要吃酒;倘卿又吃醉了,怎能再作詩呢?”李白道:“臣有詩云:酒渴思吞海,詩狂欲上天。臣妄自稱為酒中仙,惟吃酒醉後,詩興愈高愈豪。”玄宗大笑,遂命內侍將西涼州進貢來的葡萄美酒,賜與學土一金斗。李白叩受,一口氣飲畢,即舉起兔毫筆再寫道: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玄宗覽罷,一發歡喜,讚歎道:“此更清新俊逸,如此佳詞雅調,用不著眾樂工嘈雜。”乃使念奴囀喉清歌,自吹玉笛以和之,真個悠揚悅耳。曲罷又笑,說與李白道:“朕情興正濃,可煩學士再賦一章,以盡今日之歡娛。”便命以御用的端溪硯,教楊貴妃親手捧著,求學士大筆。李白逡巡遜謝,頃刻之間,儒其兔毫筆來,又題了一章獻上。其詩云: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玄宗大喜道:“此詩將花面人容,一齊都寫盡,更妙不可言;今番歌唱,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