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他知道,那一天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惹得陳婉如此之言。
“我在法國馬賽港於新聞報紙上得知乾爹去世的訊息,心中悲痛,其時國事在身,又不能趕回,便在馬賽設靈堂拜祭,現在想起來,未能見乾爹最後一面,甚以為憾……”林義哲嘆道,“好在婉兒過去了,也可稍慰於心……”
“我倒是覺得,多虧你沒在,不然的話,依著你的脾氣,非惹出禍事來不可。”陳婉嘆道。
“婉兒說笑了,你夫君豈是那麼沒有度量的人?”林義哲笑道,“且那又是乾爹之靈堂,再怎麼也不至於衝動亂來。”
“你可知那天,左某人千里迢迢著人送來的輓聯,是怎生落的款?”陳婉道。
“以常理論,當是門生或晚生吧。”林義哲道。
熟知歷史的林義哲知道,曾國藩和左宗棠二人通訊,從左宗棠為布衣時起,都是稱兄道弟,左宗棠從不肯讓一步。在曾國藩官拜大學士後,按慣例左宗棠對曾國藩須自署“晚生”,雖然左宗棠不樂意,說“惟念我生只後公一年,似未為晚,請仍從弟呼為是”,曾國藩在世時,左宗棠從來沒對曾國藩稱過晚生,但按照禮制,曾國藩去世,他的輓聯是必須署“晚生”的。
原來的歷史上,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曾國藩因腦溢血逝世於南京兩江總督府,年不過六十二歲。訊息傳出,天下震動。一時之間,同僚朋友、門生故吏雲集南京,曾國藩的葬禮成了一場詩文大會。蓋與葬者既多文學之士,撰文者又發自真情實感,所以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名作。比如老朋友老部下李元度的《哭師十二首》,就筆筆沉鬱,句句動人:“一夕大星落,光芒薄海驚。九重悲上相,萬里失長城。傳說騎冀尾,虎圖富甲兵。宗臣應附袷,天語極哀榮……”而李鴻章的輓聯後來更成了千古名作:“師事近三十年,薪盡火傳,築室忝為門生長;威名震九萬里,內安外攘,曠代難逢天下才。”時人這樣評價這副對聯:“豪邁精當,亦自占身份,非鴻章不能亦不敢道此。”而且李鴻章在輓聯上的署名,都是“門生李鴻章敬輓”。
在林林總總的祭文輓聯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一對,是當時身在西北前線的左宗棠派人千里迢迢送來的,其文曰:“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在對聯後面,署的便是“晚生”二字。
在原來的歷史當中。聽說曾國藩去世的訊息,據說左宗棠十分震驚。因為他以前沒聽說曾國藩有致命的大病,而且曾國藩才六十二歲,這個年齡對當時養尊處優的官員士大夫階層來說,並不算長壽。左宗棠應該是沒有想到,他和曾國藩之間的恩恩怨怨,這麼早就結束了。也許在奏摺中寫上“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幾句之時,他可能已經有與曾國藩和解的想法。但一方面由於軍事匆忙,另一方面,他以為時間還長。但卻沒想到,機會永遠失去了。
據說左宗棠在給兒子的信中說:“曾侯(國藩)之喪,吾甚悲之。”“從前彼此爭論,……至茲感傷不暇之時,乃復負氣耶?……”也許在失掉了老對頭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的損失是多麼巨大,他又是多麼地對不住這位忠厚長者。他和曾國藩較量了一生短長,總也不服氣。但是到了這一刻,靜心反思,他也許是有些服了。他自甘同時代第二人的身份,所以以“自愧不如”四字作為二人關係的最後總結。這對心高氣傲的左宗棠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太難得了。
但現在,因為自己的穿越,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難道這一次左宗棠因為自己的關係,會對已經身故的曾國藩做出出格的事?
“呵呵,鯤宇可是說錯了。”陳婉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之色,“他的輓聯,署的是‘愚弟左宗棠’!”
“什麼?!”林義哲眼中亦是怒火升騰。
“當時乾孃極是憤怒,但想到是乾爹忌日,便強自忍耐沒有發作。”陳婉道,“只是祭禮事畢,乾孃即吩咐下人將左氏所書輓聯撤去了。”
“正如婉兒所言,我那會兒要是在,弄不好當場就會把他這輓聯撕得粉碎。”林義哲冷笑了起來,“他這等署名,明明就是為了折辱與你我。還有少荃兄。”
“是,據說李制臺聽說後,很是生氣,說左氏這是想當他的長輩。”陳婉道,“乾孃也知道他左宗棠的用意,是以過後對我百般安慰。又囑我不要與你說,怕你生氣。是以上次你從海外回來,我沒和你說。”
“我倒沒事,只是怕乾孃生氣。卻又無可奈何。”林義哲道,“乾爹已去,只怕他將來還要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