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褻瀆我的聖潔的罪人。
吃晚飯時,她回來了。晚飯後,她早早上了床。我們一直僵著,彼此沒有說一句話。我自個兒在書房裡譯一本德文書,打定主意工作到天亮,偏不去臥室,內心卻暗暗期待她來向我作一個妥協的姿態。夫婦間長時間的沉默使人極感壓抑,其實要打破這沉默也十分容易,任何一方的一個小小的和解表示都可以成為驅散烏雲的陽光。可是,出於賭氣,主動做出這和解的表示似乎又是多麼艱難。
第六章因果無憑(4)
儘管我在埋頭工作,我的聽覺始終很靈敏,時刻注意著隔壁臥室的動靜。已過深夜一時,仍然毫無動靜。她今天夠倔的。算了,還是我先讓步吧。不,再等一等。我身後的門終於開了。她穿著淡紫色的毛巾睡衣,站在書房門口,無言地望著我。後來她說,她當時發生錯覺,好像聽見我在喚她,所以過來了。見我回頭看到她,她又回臥室躺下了。
這是我期待已久的訊號。我趕緊擱下筆,也到臥室,在她身邊躺下。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捧起一本書看,仍不和她說話。她突然抱起被子,衝出臥室,把自己鎖在書房裡。我找到了鑰匙。她穿著那件毛巾睡衣,坐在沙發上。我光著兩條腿,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隆冬天氣,儘管室內有暖氣,穿這麼單薄仍然很冷。這是用痛苦作武器,透過折磨自己來迫使對方屈服。我瞥見她的肚子在睡衣下隆起,一下子清醒了。看在孩子面上,馬上回臥室去。不,我就在這打地鋪。我睡這,你去臥室睡。不,就不。她冷得瑟縮顫抖。不能再爭執下去了。我給她加了一條被子,看她躺好,自己退回臥室。
突然傳來雨兒淒厲的哭聲,我慌忙下床,衝進書房。她躺在地鋪上,臉埋在枕頭上,哭得那麼傷心,涕淚俱下,枕巾溼了一大片。
我試圖摟她,她推開,喊道:“不要你,一邊去!走開!”
“想想孩子,別哭壞了身子。”
“我不要這孩子了!”
天哪,她自己是個孩子,那麼孤立無助的孩子,那麼單純的孩子。我還是摟住了她,不停地撫摸著、吻著她的臉龐,替她拭去眼淚。我一遍遍喚著心肝寶貝,喚了幾百遍。她漸漸平靜,開始輕聲應答我。
“你為什麼這樣待我呀?”她傷心地問。
“我錯了。”
回到臥室床上,她躺在我的懷裡,嘆息道:“我幹嘛這樣愛你呀?問題就出在我愛你太專一了。讓我們換一種方式生活吧。”
“妞,你好,我壞。以後我聽你的。”我信誓旦旦,充滿誠意。
在此之前,雨兒的一個表妹來京,投宿我家,正患著感冒,雨兒被傳染上,已在咳嗽流涕了。夜裡一凍,病情立即加重。次日醒來,她感到頭痛,腹痛,接著就發燒了。我躺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她的手真小,像一隻孩子的手。她的臉蛋和小手都燒得燙人。可是她精神很好,眼睛格外亮,定定地望我一會兒,又望我一會兒。
“能這樣死就好了。”她嘆息,問我:“有一天我們會這樣拉著手死去嗎?”
“我們拉著手好好活。”
“我只是在想象中體驗一下。真愛你,沒想到我會這樣。”
“我也沒想到。”
“你還說我喜新厭舊嗎?”
“戀愛那會兒,我真想過,沒準哪天你就把我甩了。”
“沒準是你甩我。”
“還沒準我們能慶祝金婚。”
“能嗎?你都快四十了,我們結婚才一年半。”
“我們從戀愛算起,已經九年了。”
“喲,真的,都九年了,過得真快。”
“我們誰也甩不了誰。有時候,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始終是兩個人。有時候,兩個人就生長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法再分開。”
“昨天我真想離開你,不回來了。我走了,你傷心嗎?”
“你會回來的。我們之間不會不可挽回。”
“我走了,遇見一個好人,跟了他,就不回來了。”
“你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我只好回來。想來想去,你還算一個好人。你是好人嗎?”
“我不好,盡惹你生氣。”
“昨夜你說你錯了,錯在哪裡?”
“我不該和人調情。”
“你不是說你沒有調情嗎?”
“潛意識裡想調。”
“有我,還不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