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要穿的行頭,搖了搖頭,將後面的話吞回了肚子內。
她知道,此時無論自己浪費多少唇舌,兒子都不可能聽得懂。這無關於兒子對自己孝與不孝,少年有志向當擎雲,父母的人生經驗,這時候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羈絆。只有當他們被碰得頭破血流時,才會想起那些曾經的嘮嘮叨叨,曾經令人厭煩又令人輕蔑的老調長談。才會豁然明白,很多陷阱父母早就提醒過,只是因為自己當時心氣太盛,所以轉過身之後便全忘記了。
眼下程家能拿得出手行頭,不過是一件葛布及膝窄袖短打,一條細麻褲子、一雙厚底快靴和一頂黑色幞頭而已。都是程小九父親當年用過的舊物,顏色早已褪盡,所以也不必擔心違制。這些衣服原本是留起來預備給程小九長大後才穿的,因而顯得有些過於肥大,程朱氏捨不得也來不及裁了重做,連夜用針將富餘的部分用針連了起來,才勉強令其看上去有些利落模樣。
儘管如此,程小九的打扮已經在千餘名前來縣衙應募的壯漢們中間顯得鶴立雞群了。就連好朋友王二毛都不願意與他站得過於靠近,看看自己光著的雙腳,再看看好朋友腳上的靴子,不斷酸溜溜地奚落道:“小九哥,你今天是打算相親麼。穿戴得這般整齊?我要是縣太老爺,肯定第一個點了你。甭衝別的,就這身打扮,嘖嘖嘖,這哪裡是鄉勇啊,校尉也一定有這般氣勢!”
“別囉嗦,一會跟緊了我!”程小九伸手捅了二毛一把,順勢將幾塊黑乎乎地東西塞進對方手心,“先嚼了,頂勁兒!”
“啥,嗯,嗯!”王二毛楞了一下,隨即感覺到了掌心處的油膩,低下頭,快速將一片乾肉模樣的東西塞到口中。久違的肉香讓他口水洶湧,呼吸之間,已經把幾塊肉全都吞進了肚子。
胃腸內立刻傳來一股暖暖的感覺,烘得人渾身上下充滿了精神。他快走幾步,貼住程小九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追問道:“哪來的肉脯啊,小九哥,你做得肉脯真香。什麼肉啊?我長這麼大好像都沒吃過!”
“長蟲,我昨夜借月色抓的!”程小九看了二毛一眼,迅速勾起他的下巴,“別吐,吃了肉才能有力氣。肚子裡邊沒油水,肯定提不起精神!”
王二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拼盡全身力氣將胃腸裡的不適壓了下去。窮人家的孩子沒那麼多講究,田鼠、青蛙之類的東西,在他眼裡都是美味。但這滑溜溜吐著芯子的毒蛇,卻是北方孩子最怕之物。他甭說吃,想上一想渾身發癢。
“跟上我,別被人擠到後面去!”程小九得意地笑了笑,繼續帶著王二毛自人群縫隙向前面鑽。他們兩個都是天剛剛擦亮便起床趕來應募的,卻依然落在了別人後頭。好在此刻衙門裡的官差還沒有來,藉著人群的混亂勁兒,他們還有向前排滲透的機會。
平素空闊的衙門口擠滿了前來應募的壯漢。這年頭找口飯吃不容易,所以大夥都主動忽視了當鄉勇可能面臨的風險。至於傳說中吃人心肝的張金稱,目前肯定沒有飢餓更可怕,至少在他到來之前,當上鄉勇的人還有機會飽飽地吃幾天白米飯。
與應募者這邊的熱鬧截然相反,衙門口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傳出來。寫在一張黃紙上的募兵告示就貼在側門旁邊的牆壁上,斗大的字被朝陽照得扎眼。
“你們說,林老爺不不會拿大夥解悶兒吧!”被夏日的朝陽曬得頭暈眼花,一名壯漢啞著嗓子向同伴問道。
“那你還不趕緊到別處找事情做!”周圍立刻想起了一連串的“忠告”聲。“回去吧,餘老四,碼頭上說不定今天有大活呢!”“對啊,四爺,我看到牙行的李叔滿城地找你!”
“去你的,想騙我走,你們好少一個爭競對手啊,沒門兒!”被稱作餘老四的壯漢捋胳膊挽袖子,笑呵呵地回應,“誰能吃到這碗飯,大夥憑真本事。想讓我餘老四讓路,我答應,我的拳頭可不答應!”
“嗯,四哥好拳棒,說不定今後能當大將軍!”眾人百無聊賴,繼續拿餘老四尋開心。
“要是真有那當將軍的本事,俺早就去應募驍果去了!呵呵”餘老四卻是個軟硬不吃的滾刀肉,拍了拍自己的脖頸,笑著說道:“咱這腦袋能吃幾碗乾飯,自個兒知道。當個鄉勇,就為了混那三鬥米。誰給俺吃飽了,俺就給誰幹。反正都是賣力氣,怎麼賣都一回事兒!”
“四哥這話實在!”眾壯漢們又笑,紛紛側開頭去,跟身邊的人議論榜文上說得待遇有幾分兌現的可能。三鬥米數量不多,可也夠養活四、五口人呢!縣太老爺一向施行無為而治,來館陶這麼多年了,從來沒做過任何事情,這回怎地突然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