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先生要看中國的戲劇裡特有的男人扮女人,把貝子爺氣得夠嗆。當天就推說著涼了,嗓子不好不能唱。不止自己不唱,琴師也沒請。
於是喬正僧又說,“可惜一點節目也沒有,倒像個和尚廟了。”
嵐熙給他一個白眼,“仙月林夠熱鬧,每天都在演節目,你自己回去看吧。”
喬正僧眯起眼睛,露出一點笑意來。“那不一樣,沒有你唱的好聽。”
也不算是句誠心的奉承,但嵐熙聽得很受用。他興致起來了,挑著眉毛說,“那你改天過來,我們演一場好的。”
喬正僧眨眨眼,沒說話。嵐熙以為他不肯將就下一次,便湊過去問,“那我現在唱給你?”
等呂斯芸趕到,人也差不多齊了。他算是今晚最後的貴賓。本來呂太太已經應酬了一遍,但父親來了,七小姐錦千就還得上前做個陪襯。
因為她個子尚算高挑,上下一分,總是顯得突兀,所以就揚長避短的穿連身的衣裙。好在她是去殖民地讀過書,氣質很文明。湖水一樣的藍綠綢子,她能穿出青春的活力來,又不失落落大方。
七小姐這樣的人才在大門大戶裡是難得一見,但也就是因為水準高了,再往上攀的範圍就有限。本來顧及上一個女兒跟他糾纏的往事,呂斯芸是要將喬正僧排出去的,但大太太卻又有自己獨門的見解。
“男人不都是這樣?喜歡趁著年輕多玩幾年。他現在幾歲?三十了吧。我就不信他還沒有成家的念頭。”
錦千是現代女性,從不迴避自己婚嫁的話題,聽了父母的議論,便又生氣又好笑,“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怎麼三姐栽了,還要推我進去?”
於是呂太太私底下跟女兒細說。她以前是京城裡的官家小姐,一口官話改不了。“你這個丫頭懂什麼?你爹的那些朋友,老官僚,底子是厚,可是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住在一起,錢不過手,規矩還多。喬正僧就不同了,他老家在江蘇,自己一個人出來,乾乾淨淨,利利索索,你嫁過去就能當家管事。還有什麼比這個強,你說。你媽我是過來人,難道還能坑了你不成?”
這一番話把錦千說得沒脾氣。就算她年紀小,還不是很懂得,但至少明白了她母親的這份苦心。也就是親媽才能這麼為自己想,不光圖個門面,還得考慮將來的生活能不能舒服。
呂斯芸終究不中意喬正僧,就裝著開明的樣子說,“現在都是自由的戀愛,還是讓她自己主張吧。”
呂太太表面上應和了,但是到了場地,還是第一時間把女兒介紹給了喬正僧。這時候錦千剛剛亮相,顧盼生姿的樣子最美好,再等等就疲憊了。
當初為了打掉三小姐的心思,呂家卯起勁來給她說了一戶好的。現在人在北平,也生了一對兒女,似乎很美滿。所以錦千倒也不顧忌這個。只是她人漂亮,門第又高,架子向來端的很足。
也不知道是這麼的,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位置就倒過來。照呂太太的說法,別看你朋友多,真的用篩子篩一篩,適合拿來結婚的,怕是一個也剩不下。
所以金龜婿總是奇貨可居。輪到女人像打獵一樣的去狩男人,七小姐是不能習慣的。她骨子裡的傲氣收不起來,難免懷著“倒要看看是怎樣三頭六臂……”,諸如此類的想法。
等見到喬正僧了,她就告訴自己不過如此。一表人才倒是沒有錯,談吐好,見識也夠廣泛,但綜合起來也算不上出類拔萃。況且只要比她大五歲以上的,她一概看成腐朽的老頭子。
畢竟中國的家庭和社交,都是格外消磨人的。
喬正僧沒有家庭所累,但浮浪氣還在,無非是做派西化一點。錦千覺得,當丈夫是好人選,但還不至於像三姐那樣,惹出失戀的煩惱來。
冬日裡關了窗戶,人多了難免氣悶。但錦千離席後走出兩步,感受到少許涼絲絲的風。於是她一路循過去,看到通往後廚的走廊上,盡頭處開著一扇窗。窗前立著兩個人。低頭叼著煙的是喬正僧,而跟他靠的很近,幾乎依附在他肩頭的那位,就是這房子的主人烏雅嵐熙了。
喬正僧的劣跡,錦千是知道的。既然母親能大大方方的告訴她,就說明在中國的文化裡,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呂太太甚至還說,“這是好的。換了女人,養出孩子來,爭爭搶搶的更難看。”
神使鬼差的,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因為窗簾子被吹得張開了些,所以貼著牆站,是個很好的位置。
冷冽的空氣裡,混著歌聲……好像也不是,錦千又仔細辯了辨,才發現是在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