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道:“萬馬寺如今怎麼樣,可見興旺了?”
程鈞道:“我與萬馬寺不熟,只是有個朋友罷了,一會兒我帶你去見他,他自然一一分說。”萬馬寺的情況,當然不怎麼樣,但這種話程鈞來說並不合適。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不必當了傳音筒,這種倒黴事,還是廟裡的私事,還是交給小和尚去說比較合適。
那和尚道:“說的也是,走,咱們這就去吧……嘿,你等等……”突然伸手在腰間一拍,取出一件東西來。
程鈞在他腰中一瞥,暗道:適才黑暗中沒看清,原來他竟有乾坤袋。
世間法器浩如煙海,但根據效用大小和功能好壞,分了等級,不算天道法寶,由上到下大抵是一至九品九等,乾坤袋卻是其中比較特殊的存在。同為乾坤袋,貴重的可為天道法寶,最低的卻不過一等下品法器。但無論高低,煉製殊都為不易,再加上需求極廣,因此十分珍貴,向來為道門所壟斷,道門散修也是少有,佛家修士更加少有。只是佛家到了“六識”境界,自然會一手“芥子須彌”的神通,倒不把這小小乾坤袋放在眼裡了。這和尚這般境界有乾坤袋,不說他如何豪富,反正混的也不差。
那和尚取出一套青布衣服,道:“把你身上那件衣服換下來,你看看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程鈞低頭一看,果然身上血跡斑斑,都是他血祭靈石之時滲出來的血液,把身上的衣服早就染透了。當下謝過贈衣之德,換上了新衣,原來那衣服是一件僧袍,只有單單一層布料。但程鈞早已是入道修士,就是在戲班的時候,也只穿單衣便可,現在換上僧袍,除了肥大些,並未感到不適。
那和尚道:“咱們這就走吧。”伸手把擱在一旁的禪杖抄在手裡。
剛要起身,卻聽得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另一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
“嗚……嗚……”
黑夜之中,細細的啜泣聲,順著晚風鑽入耳孔,幽幽咽咽,不絕如縷。
那和尚與程鈞同時轉頭,盯著聲音的來處。程鈞側耳傾聽,只聽得那聲音悽慘中帶著一種熟悉的音調。
驟然,那和尚手中禪杖一頓,暴喝道:“兀那妖孽,你好大的膽子!和尚剛才念你修行不易,不曾趕盡殺絕,放了你一條生路。你就該知道厲害,怎麼不乖乖逃走,反而又轉了回來?”
那女聲哭聲不絕,顫巍巍道:“你這大師好不知事!怎麼就憑空斷定我是個妖孽?我若果真是個妖孽,躲避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特意上門來?我心中有一件不平事,只希望有人與我做主,見大和尚你是個法力高強的大師,這才上門請求。沒想到你一言不發,將我趕走,我若含恨一命去了,終究佛祖要怪罪在你頭上。”
那和尚聞言,略有些動容,但還是道:“人妖殊途。妖有妖的道理,人有人的道理,我和尚管不了你妖類的事情,你快快去吧。”
那女聲道:“我這並非妖的事情,乃是人的事情,有一個人快要給魔頭害死了,求大師前去相救。”
那和尚道:“有這樣的事?那人在哪裡?”
那女聲道:“現在紫雲觀。”
程鈞聞言,突然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宋姑娘?”
那女聲驟然一滯,過了一會兒,顫聲道:“你知道我?”
程鈞道:“你若是嶽華道人的原配夫人,宋道友,我倒是聽說過。或許那一日跟我在一起見到沖和的也是你,我聽說你是人身,為什麼兩次見到你都是妖身?”
嶽華道人的夫人,沖和曾經說起過,乃是稷山一位隱士的女兒,對嶽華道人一往情深,自然是人類無疑。而另一方面,程鈞曾經在雪林中見過一位神秘少女,後來無端消失了,當時程鈞就看出來,那少女是一個妖精,後來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卻是變做本體溜走了,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有深究。今日再見,卻是她把自己拉出來在雪地裡行走,兩次相見,都這麼沒頭沒尾的。
然而,程鈞記得上一次見到,那宋姑娘的本體,並非是蛇,而是一隻松鼠,怎麼那和尚說她是蛇精?
那女聲停了一會兒,輕輕道:“是我。道友真是敏銳。我原本不願意明說的,但你既然知道了,我就說了吧。我就是嶽華的原配妻子宋雲姜。我是人不錯,只是現在被關在紫雲觀裡,不能出來,虧了奴家有一項特殊本領,能夠暫時分出一縷魂魄附在獸類身上。只需有些靈性的畜類,總能化為一個分身,看來就是人身妖性,卻瞞不過大師和道友。只是這門法術不能長久,上一次匆匆而別,就是法術的時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