町牌友俱樂部的幾顆心,又和從前一樣,團團地聚在自己的身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加值得自信的先決條件了。
早起,就是一個涼涼爽爽的大陰天兒。
紫姨在秋姍和小町兩個女孩子的陪同下,租了兩輛黃包車。
紫姨出一趟門兒不容易,那部輪椅,就專門佔用了一輛車子,在紫姨和秋姍和坐的那輛車子後面跟著跑。小町則騎上她自己那輛腳踏車,風風火火的跟在她倆的車子旁邊這支奇怪的出行隊伍,令路人們的目光充滿好奇。
北平有些年頭的衚衕,大多是汽車難以通行的狹窄路面。費陽住在什剎海附近一條叫“鴉兒”的衚衕深處星期天,她正在家作畫。聽到敲門聲跑去一看,眼前這幾位美麗的“不速之客”,著實讓她吃驚不小。
紫姨連同她的輪椅,被幾個女人合力抬進小小的獨家四合院兒。沿著牆角一隻只灰土陶花盆,立刻就吸引了紫姨的視線——
花盆裡栽種著一種雅緻的小花草,從扁長的碧綠葉片中,抽出一支花莖,從上到下地排隊似的,掛著一朵朵鈴鐺狀的白色小花。這種蘭科的草本植物,盛夏時節,正值花期。
紫姨馬上就聯想到了,那天馮雪雁舉辦的家庭舞會上,費陽的旗袍和那幅油畫
她問秋姍和小町:“知道這種可愛的小花,叫什麼嗎?”
秋姍不假思索地回答:“叫‘鈴蘭’——在日本的關東和北海道地區,還是挺常見的。”
紫姨說:“對。但在北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啊——”
費陽見客人滯留在院子裡看花,嘴角掠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
“難得在這北平城裡,還有賞識鈴蘭的知音。”
紫姨充滿感激地說:“這可是我最喜愛的野生花草之一呢。秋姍、小町,你們知道這鈴蘭,還有其他的名字麼?”
兩個女孩子面面相覷,一時啞口無言了。
紫姨扳著手指開始回想:“據我所知,鈴蘭的別名可是不少。咱們中國有文字記載的,就有‘草玉玲’、‘君影草’、‘香水花’‘糜子菜’、‘掃帚糜子’、‘蘆藜花’什麼的。費陽先生,我說得對嗎?”
費陽露出感激的微笑:“難怪德凝公主在書裡寫道,您是一位經常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驚喜的小姑娘’。沒有想到,您對植物還有這麼豐富的知識。我斗膽請問紫姨,是不是僅僅因為這種植物是‘鈴蘭’的原因,您才會有如此的研究呢?”
紫姨笑答:“因為你那件手繪圖案的漂亮白旗袍;因為您肖像油畫作品上那個‘五歲’的小閨女;還因為,我實在是希望在您這裡,多拿幾個一百分呀!”
費陽擺出了老師的架子:“正如您所說,鈴蘭也許是別名最多的花草之一了。在日本和歐美各國,它還被叫作‘鹿鈴’、‘小蘆鈴’、‘草寸香’、‘谷中百合’、‘聖母之淚’和‘天堂之梯’”
小町故做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就這麼個素淨模樣的小花兒,還配有這麼多漂亮的名字啊!”
費陽慈祥地摸著小町漆黑的娃娃頭:“平凡的外表,並不意味著平凡的背景。你想知道有關鈴蘭的歷史典故和愛情傳說嗎?”
小町和秋姍點點頭,畢竟是女孩子,不會不對這樣的話題沒有興趣。紫姨在心裡,暗自欽佩著費陽誘導女學生聽課的本事。
“植物學的定義,鈴蘭屬百合科多年生的球根花卉。花期一般都在初夏四到六月間,果期大多在六月以後。入秋,鈴蘭會結出一種圓球形深寶石紅色的漿果,裡面藏著五、六顆種子粒。歐美人喜歡用它裝飾花壇,日本人常常用作插花材料——特別是葉子,具有獨特的配飾效果”
紫姨在心裡暗暗發笑了——費陽大先生啊,你把鈴蘭在植物學中的知識,都給孩子們講到這個程度了,卻為什麼偏偏“漏掉”了“鈴蘭的果漿和球根有毒,全草含鈴蘭毒甙、鈴蘭毒醇甙、鈴蘭毒原甙、去葡萄糖牆花毒甙”的特殊藥學屬性呢?
費陽接著徑自說下去:“植物學方面的知識,太枯燥了,對麼?不過,就是小町你說的這種‘素淨模樣的小花’,人家可是芬蘭、瑞典、南斯拉夫和法國,好幾個國家當之無愧的國花呢!”
小町不免吃了一驚:“哎呦——是不是因為這些國家地方小,人的視野也小,居然認選這麼小的花草當‘國花’啊?瞧咱們中國的大牡丹,多有國花的氣派!”
秋姍到底是個在外國留過學的姑娘,一點兒也不喜歡小町這種狹隘的審美觀念:
“說這種話,才證明了你的視野狹小呢!